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襄武篇9

    虽然带着御酒需要万事小心,但这左右不过几日的路程,酒队便是再慢也快要到肃王府了。

    一路上都未发生什么事,只有冯权遇了几次不大不小的磕碰,皇甫记着冯权的头风症,也不敢再提要将他送回襄武的话,只是终日将人带在身边,尽力保护,即便如此冯权也被砸了两次,后背上黑青一片,直把皇甫吓得手忙脚乱的。

    冯权的心却是一直悬在半空。

    一路无事可不是什么好兆头。“嘶。”一阵钻心地疼痛窜了上来,冯权咬牙,回头瞪了一眼满脸委屈的皇甫,“轻点儿,你是觉得我还不够疼么。”

    皇甫抿嘴,塞了他一嘴的牛rou。

    冯权暗自叹气,皇甫这糟心的祸害……原本他服软皇甫还是听话的,渐渐的竟然不顶事儿了,现在变得软硬不吃的,越发的不好对付了。既然是软硬不吃了,冯权也懒得跟他虚与委蛇,脾气越发大了起来,有时候冯权都觉得自己有些怪异,也不知什么时候变成这般的臭脾气,动不动就着急上火,什么圣人言什么君子修身通通被他抛到了脑后去。

    冯权只觉得他之前的猜测或许是真的,冥冥之中仿佛有什么力量在修正他的行为,而他受的那些伤并不重,虽然不足以伤及性命,但却足够使得皇甫将他送回襄武,只不过皇甫被他的头风症所震慑,因为后来皇甫即便没有提及送他离开,他也因为思虑过重又头疼了一次,皇甫哪里还敢再触禁忌。

    前日自他被突然掉落的石块砸中后背,皇甫就臭着一张脸,话也不肯跟他说。

    冯权将衣服穿好,看了一眼正在整理伤药的皇甫,实在想象不到这人究竟遇上了什么样的事。“阿云。”冯权叫着,皇甫侧脸,冯权看他还是摆着脸色,心头就冒火,“你个祸害。”

    皇甫的脸上顿时色彩纷呈,冯权便抵拳闷笑,皇甫撅着嘴好似是生气,哼了一声转过脸去。

    冯权发现他只要一骂人,皇甫的反应就尤其好玩,他便时不时的逗逗皇甫,算是苦中作乐。

    “你要闹到什么时候,耍脾气耍回襄武去么?”

    冯权坐在铺上,神色淡淡,皇甫始终没有应声。

    冯权觉得自己真是自讨没趣,翻身躺下了。

    半睡半醒间,感觉皇甫躺在了身侧,冯权困得眼皮都抬不起来,只是动了动手指,摸到了皇甫的衣袖,攥在了手里,皇甫似乎是察觉到了,小心地把衣袖抽了出来,冯权手里一空,眼皮霍然抬了起来,捉住了皇甫的手腕。

    皇甫的面孔瞬间就红了,冯权想要质问的话也不由得咽了下去,转而担心起来,“怎么了?是风寒了么?”伸手在皇甫的后颈处探了探,有些发热。

    皇甫眼神有些发飘,磕巴着,“没,没有……”

    “是有些烫的。”冯权自顾自地喃着,突然惊诧地看他,“你说话了!”

    皇甫垂眸,冯权撇嘴,一言不发的躺回了铺上。

    “阿睿。”皇甫低声叫着,冯权使起了小性子,侧身躺着,不理会某个祸害。

    某祸害往他身边蹭了蹭,可怜巴巴地开口,“阿睿。”

    “你说我是祸害,我也觉得我是个祸害,才让你接连遇着危险,你就是生气,我也还是一直想着要把你送回襄武。”

    “我总是提心吊胆的,害怕你受苦受累,我都一直待在你身边了,可你还是受伤了,我就觉得自己,真的一点儿用都没有……”

    冯权闭着眼睛,不得不承认自己已经不生气了。

    “睡吧。”冯权不由得泄气,皇甫想必是吃准了他心软又好哄,才这么肆无忌惮的。

    真是个祸害。

    第二日正午,酒队浩浩荡荡的行至肃王府,府上的管事出来相迎,将酒队带至了肃王府在城中的一处库房。

    冯权一路上暗暗盯着这肃王府的管事,是个四十岁左右的中年人,身量不高,步伐稳重,面上带着些憨实,眼神中却透着灵敏,看得出是个十分圆滑的角色,能坐上肃王府的管事一职想来也不是什么平凡的人物。

    肃王府的库房离着王府不远,不过隔着两条街而已,周遭没有什么人家,院门前站着守卫的兵丁,管事掏出了肃王的令牌才将库房大门打开,管事简单检查了一圈御酒,其上的泥封未去,没有什么问题,招呼着库房的佣工将御酒放入库房,又细细核对过数量以后才将库房关好,落了铜锁。

    冯权站在远处,打量着库房,只有面向正门处有一扇大门,其余三面墙上都只开了小小的圆窗,离地很远,墙面抹得平整,寻常人也上不去。

    交接完了御酒,众人离开了王府的库房,管事回府去向肃王回禀此事,冯权望着守卫森严的库房皱了皱眉。

    “阿睿?”冯权望着库房神色怔怔,皇甫奇怪地看他。

    “没事。”冯权轻笑。

    一切平安?这可如何是好?

    酒队睡了七日的营帐,终于将御酒安全交付,众人皆是一派轻松,皇甫包下了城中的一间私旅让众人歇脚,佣工第二日便要起身回襄武,吃喝尽兴之后就早早的睡下了。

    夜深了,冯权坐在房间里,半点睡意都无。

    尺之璧,是出错了不成?怎会到现在了,半点迹象都不露呢?

    可如果尺之璧是错的,这一路上他遭受的一切阻碍又该如何解释呢?

    尺之璧若并未出错,又会是什么样可怕的情况将一向乐观豁达的皇甫逼上绝路……

    事态如此顺遂,又教他从何猜起呢……

    皇甫突然推门进来,从怀里掏出了一只小坛,献宝似的凑在冯权身边。

    冯权失笑,“这是什么?”

    “御酒。”皇甫压低了声音回道。

    冯权当即笑意一收,皱眉,“御酒?”

    皇甫见他如临大敌的模样,笑了起来,“莫怕,这是我早在襄武时就备好的,原想着要回去了同你一起喝,不料被佣工当作进贡的御酒意外带来,我瞧见便收起来了。”

    “真的无碍么?”冯权还是有些担心。

    皇甫连连点头,“这可是我们家存了十好几年的秋酿,是王父在时备下的,说好是留给我娶亲用的,却被父亲拿来上贡,不尝尝可就亏死了。”

    听着这酒竟有如此年份,冯权也不觉心痒,“这酒你可尝过?”

    “去年肃王吩咐了要被御酒,父亲就把酒挖了出来,打了泥封,我只闻了一鼻子,只开了两天还没等我偷喝两口就都封起来了。”皇甫回忆着当初闻到的酒香,不禁陶醉其中。

    冯权听了却感觉有些不对头,“泥封都打掉了?”

    “也没,只打了几坛,看了看品质好坏。”

    “那你这坛?”

    “是我偷偷取得,左右那些泥封都不旧,我就打开都取了一些。”皇甫说着,将酒坛打开来,一股清冽而醇厚的酒香顿时扑鼻而来,冯权闻着,觉得自己馋了。

    他当真是头一次闻到如此醇正诱人的酒香。

    真不愧是会被拿来上贡的御酒。

    真不愧是皇甫家。

    “皇甫氏的名声果真名不虚传。”冯权称赞着。

    皇甫很是得意,“那是自然。”

    倒了两杯出来,皇甫舔着嘴唇,他早就想尝尝了,偏偏他父亲那鼻子灵的不得了,他虽偷了一些也不敢喝。

    冯权也不由得咽了咽口水,定睛看着杯中的清酒,突然脑中浮现了一个名字。

    千鸩。

    冯权许久没有遇过这样的情况了,当时愣了一下,才想起了自己的黄金瞳。

    新奇着,这酒中竟然还有宝物?

    冯权直觉有些不对劲,伸手拦下了正要饮酒的皇甫。

    这宝物的名字听着也不大吉利。

    千鸩。

    相传鸩是一种毒鸟,若以其羽置于酒中,酒色香气皆不会变化,但鸩毒尽入,喝之顷刻间五脏俱溃,神经麻木,无痛而死。

    冯权瞬间如坠寒潭,浑身僵硬。

    这名为千鸩的宝物若是如名一般,只怕不是什么好东西。

    “阿睿?怎么了?”

    冯权脸色惨白,定定地看着皇甫,似乎明白了接下来将会发生什么。

    虽是名为千鸩,但并不能确认是否真的就是鸩毒,还是需要求证一番。

    “这私旅中可有什么活物。”

    “活物?”皇甫回想着,并未见什么活物……

    冯权却是想到了,他们来时所带的马匹。

    皇甫跟在冯权后面,看着他将杯中的酒倒在了马的草料中,不明就里,却见冯权满面肃穆,也不敢多问。

    马儿将掺了酒的草料吃了进去,不过眨眼间便轰然倒地,瞪着硕大的马眼,皇甫吓了一跳,忙上前查看。

    “死……死,死了。”皇甫骇然,踉跄着后退。

    冯权望着那匹倒在地上的尸首,神色凝重。

    竟然是这样,竟然是这样……

    【注】

    《辨证录·中毒门》:“人有饮吞鸩酒,白眼朝天,身发寒颤,忽忽不知如大醉之状,心中明白但不能语言,至眼闭即死。”制鸩酒方法最为简便,即以鸩羽拂之于上等好酒,酒色香味不变,而鸩毒尽入,喝之顷刻间五脏俱溃,神经麻木,无痛而死。鸩酒一直是皇宫谋杀、赐死的上品。

    另外,马也是可以喝酒的。

    心软又好哄的睿睿,嘿嘿(o?v?)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