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愧疚

    许恽回来的时候已经很晚了。

    外面刮了点风，他的围巾挂在脖子上，随意地披着，推开家门后，他一边跟管家说着话，一边往里走，抬头看到厨房的灯没关，岛台上摆着一碗温度正好的甜汤，少女正蜷缩在高脚凳上，趴着大理石睡觉。

    “小姐想等您回来。”

    郑管家的声音很小，似乎不忍打搅到什么。

    许恽走近注视了她一会儿，才端起一旁的甜汤，莲子炖得软烂，鲜耳胶质丰腴，配了些许马蹄粒，入口甜而不腻很是清爽。

    “小姐做的？”

    管家乐呵呵地称是。

    厨艺倒不错。

    阖业最近在谈跟一家老牌商场的并购，对方借由舆论战抬价，原本水深火热的局面，被他让人不动声色地抛出丑闻，而彻底扭转，因此今天算是庆功宴，他喝得不多，身上却沾了些酒气。

    女孩的头发有些过长，漆黑的发丝将秀气的脸挡住，五官看不真切，只是呼吸均匀，看得出来是真睡着了。

    “要不……”郑管家刚准备开口。

    许恽面色不显地托住女孩的膝弯，将她横抱起来，眉头微皱，只觉得她太瘦，来到家里的这几个月没好好吃饭吗？

    只有替许先生办事的几个亲信知道，许家如今凭空冒出来的这个小姐，是他从西南边陲的某个贫困山区收养的。

    许恽平时不怎么关心她，但也吩咐过不准短了她的吃穿，外人摸不着头脑，里头人也不太明白，再加上许酲妍性子软弱，从来不麻烦佣人司机，能自己解决的事情就自己解决，久而久之也就没人在意起来。

    直到昨晚在警察局里那出。

    大家才反应过来，许酲妍再不济现在也姓许，是许家人。

    但她到底是怎么被许家收养，怎么从孤女一步登天进这燕京的顶级豪门里？

    无人可知。

    ……

    许恽将她这瘦弱的骨头抱起来，一步步往楼上走，少女睡得熟了，感受到温暖的怀抱，往他怀里蹭，直到走进房间，放到柔软的床垫上，她还有些依依不舍，像是只可怜的小动物。

    他生性冷淡，向来不与旁人亲近，今晚却不知为何想再多看她一眼，坐在床边，大手轻轻地抚摸着她的发丝，绕在五官上，他揭开之后，方觉她闭上眼睛时格外安谧恬静，没有了那些畏缩遮挡，那份柔美在心间缓缓化开，如同饴糖一般甜蜜。

    好像自己从来没有好好看过他。

    父亲动作小心的将被子盖在她身上，才起身离去。

    门外的郑管家见他出来，主动汇报起今天择校的事。

    “不想转学？”

    “其实也可以替小姐换个班级，或者跟校方打个招呼。”

    “这点小事她入学的时候没打吗？”

    管家连忙道歉，许恽挥了挥手让他不用再说，夜已深了，他在走进自己的卧室前，脚步顿了顿，忍不住留了一句。

    “郑叔，下次劝她别等了。”

    “是。”

    ……

    明德私立的校训是，正直谦卑，好学笃行。

    许酲妍从来没觉得这几个字跟自己有什么太大的关系，直到这天班主任找到她，让她代表班级去晨会上领奖。

    “校风标杆？”

    她无辜地指了指自己，“可是我没有在班上担任职务，成绩排名也……”

    “没关系啊，”那个往日对她不大理睬的中年女人此时笑得一脸温柔，“你这么听话，从来不惹事，在校的时候专心学业，上课听讲很认真，这些任课老师都知道，还有啊……”

    这些话一连串地砸下来，她被夸得有些晕晕乎乎，班主任亲昵地拉着她的手，又问学习有没有哪里跟不上的地方，又说帮她添加几个任课老师的微信，不懂的可以随时问。

    许酲妍不好拒绝，就这样稀里糊涂地加了微信，又说下周上晨会领奖需要发言，让她准备一下。

    她有些头疼。

    刚从老师办公室出来，她还在想着晨会发言怎么办的时候，有人从她后背拍了拍肩膀，她转头一看，是班长梁晔。

    刚转学过来的时候，明明只对自己说了几句话，现在就熟络得仿佛自己和他认识了很久一样，但她从来不是什么自来熟的人，只是低声叫了声班长。

    “酲妍，我听说你下周要上晨会发言？”

    “你怎么知道的？”

    “班主任跟我说的。”梁晔忍俊不禁，“她还说让我帮你准备一下，你应该是第一次在明德上台，可能会有些紧张。”

    “谢谢班长，但是我自己可以的。”

    女孩的声音腼腆，尽管过长的头发有些遮挡她的美丽，但是那粉白的肌肤，水红的唇瓣，还有那么显赫的家世……他的眼神愈发热络起来。

    “不麻烦，”他有些冲动地拦在许酲妍面前，以退为进道，“你……是不是不喜欢我？”

    女孩被这突如其来的问话弄得不知所措，只能摇了摇头，“我……”

    “那就是不讨厌？”

    梁晔专心致志地看着她，温柔的嗓音似乎可以沉溺进一整个春天，窗外传来馥郁的香味，满树樱花随着风往窗棂吹拂，带起零星的花瓣，吹落到女孩的头顶。

    “酲妍，让我帮帮你好不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