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第二十四章
夜幕降临,贺迟森跟吴桓聿换了套衣服,准备拍摄整部电影里比较重要的一段情节——卫尧怀疑楚杭被人陷害。 卫尧年龄设定在二十四岁,他经历的事多,剧组给贺迟森的妆发基本往二十六岁靠,黑茶发色,三七侧分,整个人看上去充满攻击性,乖张帅气。楚杭比卫尧小四岁,刚好是吴桓聿的实际年龄,他的妆发更简单,保持原有发色微分碎盖头,刘海盖过眉毛,稍稍遮住眼睛,少年感很强。 这段情节分镜定在别墅二楼露台,靠近边缘的位置放了两把躺椅,贺迟森叉着腿躺进其中一把,吴桓聿抱着膝盖坐进另外一把。 两人的穿着一定程度上也反映了性格。贺迟森下身还是那条松松垮垮的牛仔裤,上身穿了件黑色背心。背心应该是宽松的,到他身上就变成了紧身的,隐隐约约印出胸肌轮廓,看着性感极了。而吴桓聿穿了一套浅灰色运动套装,裤腿堪堪盖住脚踝,露出白皙瘦削的脚背,整体感觉温和松弛,显得人畜无害。 工作人员各就各位,熟悉的打板声再次响起,拍摄正式开始。 卫尧楚杭各自手里拿了一瓶啤酒,烟却只点了一支,卫尧抽完递给楚杭,口中吐出的烟雾在夜色笼罩下缓缓上升。 健身房更衣室纵欲之后两人关系迅速升温,不正儿八经谈恋爱,但会在彼此需要的时候出现,相互慰藉,相互依存。 比如今天,楚杭邀请卫尧来他家当模特,重画素描课上未完成的作业。 当时卫尧的眼神太富有侵略性,楚杭虽然喜欢但不敢对视,人物五官摹得很草率,只顾着刻画身体肌rou线条。 其实现在他也没多少勇气跟卫尧对视。这个男人太合他胃口了,从长相到身材到性格都是他的理想型,以前交往的对象最多只占两样,眼前这位三样全占不说,尺寸持久度也很优越,两人那方面相当合拍。 他感觉自己仿佛活在梦里。 “想什么呢。”卫尧举起啤酒瓶,轻轻敲了敲楚杭的脑袋。 楚杭看向他,眼中盛满了爱慕,“……没什么。” 卫尧接过楚杭递回来的烟,喝了口酒,幽幽开口道:“你什么也不缺,还会有心事?” 楚杭将目光投向深沉的天空,语气轻飘飘:“就是因为什么都不缺,该有的都会有,所以心事也不例外。” 卫尧听他这么讲嘴角不由得翘了翘。 他抽了口烟,漫不经心地张嘴,文字跟烟雾一块儿朝外冒:“有个问题我老早想问你,你说你这么有钱,怎么天天骑个自行车?没考驾照吗?” 他说话时握着啤酒瓶的那只手随着声调起伏有节奏地晃动,像下意识的动作,又像为了掩饰什么。 楚杭收紧手臂,垂下眼皮,声音沮丧:“有原因的,告诉你的话,你会讨厌我。” “不妨试试看。”卫尧坐直身体,看向楚杭,脸上挂着饶有兴趣的表情。 楚杭看了卫尧一眼,他无法拒绝这样一张脸,收回视线后酝酿半晌,声线颤抖:“我曾经……开车撞死过人。” “疲劳驾驶吗?还是……酒驾?” 楚杭摇摇头,尔后又点点头,转过头对上卫尧的目光,眼神看着有些迷茫,“应该是疲劳驾驶吧,那几天吃感冒药,没喝酒。但我当时比较兴奋,那会儿刚刚结束一个派对,还在亢奋状态,很莫名其妙,突然感觉困,眼皮变得很重,睁都睁不开……” “醒过来才发现撞了人,先给我爸打电话,然后是医院。人最后没救回来,我们家花了点钱跟对方家属和解了。” “从那以后我再也没开过车。” “这样。”卫尧若有所思点点头,眼神落在楚杭躺椅扶手半满的啤酒瓶上。 “我……我不是故意撞人,我也不想他死,但事情就那样发生了。我想亲自去跟家属道歉,爸爸和哥哥不让我去,说我的出现只会让家属情绪更激动,不方便谈和。” “我的身上背负着一条人命,我知道自己不无辜也不清白,但我不想坐牢。” “你会讨厌这样的我吗?” 卫尧动了动手指,一截烟灰从香烟顶端掉落。他抬眼,对上楚杭担忧的目光。 “为什么讨厌你?死的那人又和我没关系。”卫尧笑着说。 楚杭眼里的担忧瞬间消失了,他低垂眉眼,声音放松了很多:“谢谢。其实我也差点儿没命,当时安全气囊没弹出来,额头撞上了挡风玻璃,现在还留着疤。” 楚杭撩起刘海,“已经不太明显了,但仔细看还是能看出来。” 卫尧灭掉香烟,抬手摸上楚杭额头右侧靠近发际线位置一道极浅的疤痕。“疼么。” 楚杭眨眨眼,”当时挺疼的,现在没感觉了。” 卫尧笑着轻轻按了一下那道伤痕。 “什么牌子的车,都撞上人了安全气囊还弹不出来,打算留着传给下一代吗?” 楚杭带着笑意回答:“迈凯轮Artura。” 卫尧微微敛神,语气正经起来:“保险公司要赔不少钱吧。” “不知道,哥哥去办的,最后一共给我打了一千万,除了保险应该还有安抚费。” 一千万。 楚锋付给他们家的和解费只有一百万。 卫尧手指暗暗发力攥紧啤酒瓶。 “你哥对你挺好。”他慢悠悠地说。 楚杭摇头,神情落寞,“不,他其实……讨厌我,mama因为生我难产去世了,她活着的时候跟哥哥关系很好。” “可如果我真遇上什么事,这家伙也不会袖手旁观……总之,很奇怪的兄弟关系。” 卫尧点点头,表示赞同。 “你刚刚说结束一个派对,”他换上一副好奇的模样,“什么样的派对?是我想的那种男同群……” “不是!”楚杭急忙打断卫尧,“普通的生日派对!你认识的!和我一起去健身房的那个朋友,他过生日!” 卫尧意味深长“哦”了一声。 “我没参加过那种派对,不喜欢跟别人共享……”楚杭突然意识到什么,立刻闭嘴,用一种审视的目光看着卫尧。 卫尧双手抬起做了个投降的手势,“我也没参加过,只在电影里看过。” “那种电影,你明白的。”他补充道。 眼神转而暧昧,情潮暗流涌动,仿佛下一秒就要…… “卡!” 贺迟森立刻结束跟吴桓聿的对视,在人群里寻找陆温寻。还好陆温寻气质足够独特,他一眼就看见了。 陆温寻指了指右边,贺迟森顺着望过去——孙霍招手让他和吴桓聿过去。 贺迟森和吴桓聿对望一秒,同时起身走向孙霍。三个人围在监视器前,回看刚刚的拍摄。 陆温寻看着他们的背影,心中有种怅然若失的感觉。 “要不要给森哥拿水喝?”吴桓聿助理给自家艺人递上水杯,谭嵊屿看了有些蠢蠢欲动。 陆温寻:“想去就去吧。” 谭嵊屿屁颠屁颠地去了。 不进行拍摄的片场总是嘈杂的,充斥着各种各样的声音,交谈声、走动声、书写声、翻阅声,物体碰撞的声音,自己的心跳和呼吸声。 他怀念在镜头前扮演另一个人的感觉。 上大学时他最期待表演课,能够顺理成章依靠进入角色来逃避虚假的自己,从痛苦的现实中抽离,放下仇恨,沉浸在一个短暂却美好的梦里。 他年幼时曾梦想追随父亲的脚步,成为陆越铭那样勤勉敬业、演技精湛的演员。也许过于勤勉了,常年在外拍戏导致陆越铭对家庭疏于照顾,一年到头和家人也见不了几次面,即便如此,陆温寻还是崇拜他。 每当在电视上或电影院里看见陆越铭,陆温寻心中总是充满着一种很奇妙的感觉。自己的父亲变成一个全然陌生的人,说话语气、神态表情、行为举止和在家时大相径庭,但是足够鲜活,仿佛陆越铭在他不知道的世界里过着另一种人生,有另外的家庭、另外的孩子。 只是影片结束他才回过味,自顾自地对戏里扮演陆越铭孩子的小演员生闷气。 那时他常常会想,如果自己真的进入演艺圈并且混得不错,说不定有机会和陆越铭一起演戏,在某个世界留下共同存在的痕迹。 梦想就那样破灭了,甚至他从没告诉过陆越铭自己崇拜他。 似乎也用不着过分怀念扮演另一个人的感觉,他一直都在演戏,演着另一个自己。 当演员的都知道,出戏和入戏一样重要,不能及时抽身便会走火入魔,演着演着就当真了。 最怕骗过了自己,像他现在这样,站在真和假的分界线上,岌岌可危。 第二条即将开拍,谭嵊屿回到陆温寻身边,贺迟森跟吴桓聿重返拍摄位置。 道具组重新点了支香烟递给贺迟森,贺迟森接过夹在指间,放任它燃烧。 他只在剧情需要时抽烟、应酬推不掉时喝酒,对一切都不上瘾。 除了陆温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