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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阳家宴

    

重阳家宴



    戌时五刻,天色初暗,一行人浩浩荡荡回到周府,道儿两边,光掌灯的侍女就二十余位,周府人说笑着陆续进入脍炙轩。

    轩内南北面开窗,琉璃为牖,白日阳光透进来,窗户呈彩色,照得室内五彩斑斓,宾客游览到此处,会宛若身至九重天境,配着窗外山水之景,愈加美妙绝伦。

    仆人一早在脍炙轩中摆了两桌酒席,抢先端上十几盘凉菜,主人回府,膳房就起锅烧油,准备起了热菜。

    周老太君方一落座,第一道热菜就摆上了桌,名龙凤呈祥,本是由鸡和蛇rou而制,因我不吃蛇,祖母便令厨子改用黄鳝做之,一道菜集合了陆地与水里之物,补人又美味。

    屋子里长辈一桌,小辈一桌,两桌上的菜色一样,不同的是一桌能饮酒,一桌只能喝蔬果熟水。

    第二道热菜摆上来时,众人差不多完全入席,大房周湮这时携家人而来,他自己穿得人模狗样,妻子和孩子却还穿着离府前的旧衣服,小孩儿自尊心强,堂兄周黍和堂姐周稗见西桌上的小辈各个穿着体面脸带笑容,反观自个儿,才离了府没多久就面黄肌瘦贫瘠尽显,二人心里便觉得那些同辈的笑是在笑她们,遂悄悄扯着母亲的衣袖,要她带她们离开。

    我察觉她二人的不安与局促,从席间站出来,拉着二人熟络地问长问短,又给她们安排着坐在了西桌,递给二人碗筷,给二人各倒一杯熟水,瞟一眼那边,第三道菜上来后,东桌的周湮还站在那里没被请入座。

    “苫儿告诉我,你在给陈家做事。”周老太君并没看周湮,抿一口漱口的茶水吐到侍女捧着的痰盂里,淡淡说道。

    周湮下意识看向我,眼里闪过一丝记恨,我冲他露出一个明目张胆的坏笑,传递的意思再明显不过:就是我告的状,你能把我怎样?周湮赔着笑脸对周老太君道:“母亲将儿子赶出了府,儿子也要找个差事谋生不是?”

    “我没不让你谋生,不过什么差事该接,什么差事不该接,我希望你自己心里有个计较。”

    “儿子不懂。”

    见周湮还是像以前一样冥顽不灵,周老太君皱眉挡住侍女夹菜的动作,用手绢擦了擦嘴,抬头看他,开门见山道:“帮陈家逼良为娼的差事,不准再干。”

    周湮总算知道了这回叫自己回周府的目的了,原来不是可怜他准他回府,而是趁着大家伙儿都在,来对他兴师问罪了。

    这世上有那么一种人,你让他下不来台,他就会恼羞成怒,原地撒野发疯。

    但周湮疯不过我,他不敢学我掀桌,因为我好歹有理,而他没有。他咬牙切齿地笑起来,脸上的皱纹聚成一道道沟壑,端起一杯酒,“还以为母亲叫我回来,是想一家人团圆,不料……呵呵……”他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将空杯往地上一摔,拉着自己妻子齐莲、叫喊自己两个孩子的名字,就要带她们走。

    我嫩爹和三房周滈要阻拦,周老太君显然被周湮的死不悔改气到不行,她手掌用力拍在桌席上,发出嘭的巨响,碗碟齐震,酒水余波晃动。

    “让他走!”

    两人不敢拦了,周湮哼气一声就要走,周老太君又让他把齐莲和两个孩子留下,称祸不及妻儿,他一个人犯的错,就让他一个人去偿,周湮说自己妻子不会抛下自己一个人享好日子的,他岂知齐莲早就恨透了他,不为自己,就算为了两个孩子的将来,她也决计不会再跟他回去。

    齐莲:“多谢老太君怜悯,媳妇愿意留在府中。”

    “你!”周湮傻眼,他看了一圈,妻儿不理自己,在座的不管同辈小辈,看他的眼神中尽是戏谑,仿佛他是个供人逗乐的笑话一样,此行是专门来供她们开心的。若在以前,他还是周府大老爷的时候,几个人敢这样瞧他?他承认他后悔了,但眼下却不能表现出来,他自认为一条道儿走到黑也算骨气了。

    第六道热菜摆上来时,周湮宽袖一甩,抛下一句“你们总有一天会为今日所作所为而后悔的”不算狠的狠话,离开了周府。

    这一场好戏,看得我是食欲大涨,可祖母却不怎么开心了,为哄她高兴,我第一个端起杯子走到西桌给她敬酒说祝语,三房见此也不甘示弱,周滈给自己孩子使了个眼色,周稷周穗连忙起身,端着杯子也过来了,大房的小辈最后才局促地过来敬酒。

    “好好好,都是懂事的孩子,都赏都赏。”周老太君乐开了花。

    多个朋友多条路,培植自己的势力,就要先有自己的人脉,我深知帮人要帮在明面上这一道理,遂摇着祖母胳膊,请她给堂兄堂姐裁订几套新衣裳,祖母同意了,堂兄堂姐谢过我,我看向二人笑道:“还有一月就到了入学的时候,兄长二姐就好好在府中温习,我第一次上官学,到时还要仰仗二位提携了。”

    周稗感激地叫我放心,她一定会帮我,又告诉我该提前备哪些东西,周老太君见小辈们相处得这样融洽,心情逐渐好转,这顿家宴也算善始善终。

    席散,我问祖母可是还在cao心大伯的事,周老太君点头,说不知道该拿他怎么办好了,他在周府时她尚能管着他,如今他到外头无法无天去,她是鞭长莫及了。

    我说:“大伯投效的陈家已是苟延残喘,祖母不如收了陈家的生意,这样一来,大伯就又受限于祖母,祖母就又能管着他不乱来了。”

    周老太君笑道:“你这是为我着想,还是为你自己着想啊?别以为我不知道陈家的二少奶奶是你什么人。”

    “祖母心里知道就好了,说出来真是伤孙儿面子。”

    “你这阿蛮还在乎面子?”

    “孙儿当然在乎面子,只不过孙儿的面子,不在这一块儿。”

    目送祖母在侍女的搀扶下回中园,周滈和江州牧周补昧去西园商谈私事,小辈们各自回了自家园子,我没回南园,而是一路跟在涤心后面,护送着她到幽栖楼才放心,期间没同她搭一句话,看到她登上二楼,我扭头就走。

    回南园的路上,我盘算今日发生的事,料想着祖母大概率会听我的建议收购陈家商号,我暗暗欣喜,到那时,陈家想不放人都不行了。我猜测楚楚嫁到陈家,大部分原因是不想让杨家的人烦扰我和她的家人,陈家再不济,也是当地的财主,杨家那帮人不敢惹,就算敢去闹,闹的是陈家,也扰不到她亲近的人。

    我派去打探消息的人告诉我,如楚楚所料,杨二见她嫁到陈家生米煮成熟饭,便没再缠着她了,不过还是要潘家赔钱,他们不敢勒索我,只去向潘大嫂索赔,我听闻后便以周府的名义去官府报官,告杨二强抢民女图谋不轨加勒索钱财,因为有我的特殊照顾,本就半死不活的杨二被关在一众好男色的罪犯之中,那些男囚见他没有反抗能力,一个个趁夜里狱卒睡着的时候狠歼杨二后庭,几日过去,杨二暴死狱中,仵作验尸时见他浑身是血,腚眼撕裂,肠子从中脱落出来,流出长长一节,死状齐惨,杨家二老前来领尸的时候哭得那叫个惨,我光从下人描述里听了,都有些可怜他们了。

    我捏捏自己鼻子的山根,流出几滴猫儿泪,家丁见了反劝起我来,说那是意外,小姐只是想教训教训那人,没想到那人这么经不起折腾,没几日就两腿一蹬的死了,家丁真信了我是童子无忌,他走后,我擦干本就没几滴的泪,扬唇露出肆意的笑,可怜?哈,我能可怜他们就有鬼了,给了他们几次机会了都不珍惜,非要找死,不成全他们,岂不显得我不近人情?

    杨二死后没多久,杨家二老就因伤心过度陆续离世,正逢陈家的生意也都被周家接手,我顺便随周家账房去陈家一起了算清楚价钱,主要是会一会多日未见的楚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