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美酒金杯
第51章 美酒金杯
“闲来无事,我在后山地底的仓库里,寻了个有点意思的金杯。”侯燃兴致昂然地盯着眼前人,转身从木柜中寻来一个深红漆盒,当着房中许多人的面,把一个雕刻精良的厚重金杯取出来擦拭。 “……庄主,我以为你病重才……”宋兆奎低着头,十分难堪地坐在宛季长的身旁,他感知到对方的手肘便在自己身旁的桌案上放着,那人的拳头也离得不远,若要让他们如今再打一场倒也能应付,无非就是在故人、旧交面前丢人现眼罢了…… 他索性转过头不看那人,只是紧紧盯着主座的侯燃,他看着对方柔和的五官和庄重安宁的神情,看着他得体精美的衣着和白皙顺滑的脸庞,若能忽略掉心中隐隐的不甘,他就能体会到前所未有的安宁了。宋兆奎浅笑着别开眼,着重打量着侯燃手中的金杯。 那杯子足以侯燃的手一般长、手掌一样宽,其上雕刻着复杂的纹路,形成几只互相啃咬的神兽模样,金杯外壁镶嵌着宝石,用以模拟神兽身上绚丽的纹路。宋兆奎看着杯壁上的一颗,便与侯燃曾戴过的戒指上镶嵌的十分相似。金杯被侯燃抓在手里的时候,他便看不见那人曲起的四根手指了。 宋兆奎眼尖地注意到,那人的手腕新长出了一颗小痣来,就在青色经脉旁不远。 “病重?我好得很啊。”侯燃擦拭完成后,神情愉悦地将手中的酒杯放在了桌上,“一定是侯兰又拉着你胡说了什么……他太顽皮了,总是喜欢戏弄别人,对家里人也这样,也不知,这是像谁……”他从桌上取了个密封的水罐,将收来了旧日雨水倒入金杯中。 “说起来,他是谁?你的儿子吗?”宛季长略带笑意的声音传入了宋兆奎的耳中,让他大为不适应。他不愿意坐得这般靠前,若不是侯燃强迫他坐下,他宁可站在门槛边听人说话。 男人说话带着点越地的口音,但那又不是会稽郡的官话,是苍山山中的方言……侯燃说话时也有些那样的别扭的口癖,在一句话将要结束时有个极重的停顿,之后会有一些模糊不清的气音,往往说的最后几个字便叫人听不清了。从前还没什么感觉,自他回家三年,再见时,侯燃的一言一语,都叫他觉得陌生、新奇,让他忍不住去琢磨那人唇舌间语气的不同,思索那人话语下是否暗含着怒火,又或是对自己怯懦行事的厌恶……宋兆奎小心地转头瞥了宛季长一眼,看着他注意到了自己的动作,看着他伸出手,轻轻打在自己的肩膀上……早知道就不去看他了,宋兆奎强忍着颤抖,对人点头后便移开了视线。 侯燃从主座上站了起来,他一手碰着金杯,一手托举着两个小一些的酒杯朝着两人缓步走来,在侯燃路过他身旁的时候,宋兆奎摸着他垂下的皮质腰带了,那只手因此颤抖了几下,他伸出另一只手抓着那只不听使唤的手,深深地吐了口气。 “啊,他是……如果都是真的话,他就是我的侄子啦,”侯燃将两只酒杯放在两人座椅中间隔的小方桌上,一手举着金杯,低头浅笑着为两人倒酒,“如果都是真的,他今年就可以下山,去寻了自己的族人,做族长……就像你一样。”侯燃停下了倒酒的动作,一手托着酒杯,递到宋兆奎的面前。 哦,好吧,说这个,我该怎么回话?宋兆奎看着侯燃的手臂伸过来,看着那颗手腕上新长出的黑痣,侯燃的手心、掌纹、藏在皮rou下、隐约可见的经脉和皮肤的褶皱……他无言地伸出手,从那人手里接过了酒杯,仰头吞下,什么话也说不出。 他舔了舔唇瓣,好酒啊……他的手指在酒杯外壁上摩挲,胡乱吞下的酒液只让他得出个模糊的概念,到底如何呢……他还想再要一杯。 侯燃停顿片刻,将方桌上另一只酒杯举起来,也为宛季长倒了一杯。宋兆奎侧目看着男人接过了侯燃的酒杯……他们的手交叠在了一起,侯燃明显有一双更白皙的手,那只手的手背上有两道看着十分明显的青色经脉,极好的皮rou,摸上去一定十分柔软,体毛稀疏却也不是没有,其上有一道旧年的疤痕,至今已愈合妥帖,却仍隐约得见。宋兆奎看着宛季长的几根手指攀上了侯燃的手背,意味不明地在其上摩挲,他们在小声说什么体己话,那种山里人特有的、粗硬的口音和话尾的停顿,宋兆奎听得要吐了,他咽了咽口水,口腔中经久不散的醇厚味道让他咽喉发痒、发酸,他极重地呼吸,觉得周身都很热。他于是在座椅上扭动了一下,不是很用力,但座椅的脚撞在地上,一阵摩擦后,他看着那两人松了手,这才感到心里好受些。 “看看你的样子吧,宋师兄要不高兴了。”余立坐在对面,嗤笑着开了口。他与李清坐在一起,侯燃又从柜子中取来两个酒杯,也为他们倒酒。 宋兆奎闻言,皱眉去看余立,两人三年未见,他几乎不能认出那个人的模样。宋兆奎惊讶地发现曾经那般瘦小、不起眼的人,如今竟也长得那般健壮了,他上下打量着余立,直到侯燃的背影挡住了他的视线,他只能看着侯燃绣工精良的深蓝长袍,和乌黑华贵的腰带勾勒出的曲线旁,勉强辨认着那人的方位……如果侯燃不穿衣服,他的脊背在这样的情形下,应是十分优雅悦目的,他靠在墙上,站着承受顶弄,他的屁股将含着自己的性器,脊背上满是被啃咬的痕迹,那时候,房中该有粗重的喘息和湿热的亲吻……宋兆奎失落地低下头,看着手中的酒杯怅然若失,他还在猜测,侯燃待会儿还会不会再为自己倒一杯酒。 “胡说,他是远道而来的贵客,有什么可不高兴的……又不是像你这样山下无人的孤儿,在我身下祈食苟活。”侯燃闻言并没有转身,他只是举着金杯,自己仰头喝了一口,堂上所有人都在看他,都在看他咽下美酒的咽喉,看他伸舌舔去唇边残酒的神情,那人却只是喝完后喂叹着赞美了几句,仍旧坐回了上座。 宋兆奎遗憾地将酒杯放回,显然侯燃已不肯再为他斟酒了。 “巧啊,本只是想找你聚一聚的,看你有什么需要,怎想到你们都来看望了,我想你们是师兄弟,不会在乎同堂共室,”侯燃红着脸坐下,他放下了金杯,笑着打量宋兆奎。 “……怎好说是巧合呢,我日夜盼着宋兄弟上山来,帮我去管着山寨的经营,”宛季长又伸手了,他碰过侯燃的手又来抓宋兆奎的手臂,宋兆奎闻言,先是低头盯着那人的手,惊讶地发现那人的右手少了个小拇指,他的话也让人吓一跳,宋兆奎转头盯着侯燃,被这可能与此人相关的怜悯之举震撼了,他转过头,疑惑地开口,问宛季长方才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听完了宛季长兴奋的讲述后,宋兆奎又踌躇地转头看向侯燃,正瞧见那人将白水倒进金杯,张开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他与侯燃对视,看着他通红的脸和水润的唇瓣,心中百感交集。 “……当然,我家自然能帮你重建山寨,我也会出力帮你驱赶强盗的,”宋兆奎深吸一口气,担忧地看着侯燃又在倒酒,那人好像迷上了那种酒味,喝起来竟没有停下的时候,“这在我看来,十分容易,若是山下那些官服的强盗也只需打退即可,我倒能省些功夫。” “嗯!官吏坏透了,他们见人还能活,便敲骨吸髓地来抢来要,若不是山庄浑然天成的错杂山道、地形,我们家也不能有余粮了。”李清闻言,笑着接话,他放下了酒杯,侯燃为他倒的美酒他一点也没喝。宋兆奎看着余立与他耳语两句,便将他的酒接了过来,仰头饮尽。 “这年头,有点钱反倒是罪孽了,好像你吃饱了饭,就该送剩下的去接济穷人,去救难民……难道皇帝老爷打仗,还要我们为他买单吗?”余立听着,点头附和。 宋兆奎听了,心中稍缓的酸楚便又浸满胸膛,他抬头看着上座眯眼浅笑的侯燃,心中十分惆怅。他数月前收到了天姥山庄送下山的救粮,这才恍惚意识到自己离去已有三年。三年间,世道叵测,从前显贵、如今饿死之人多如牛毛,他从未敢回忆过去的时光,直到山穷水尽时吃到了熟悉的粮米,见到了久违的侯家家徽,那种岁月如流水般消逝的感伤才重又在他心头荡漾,他这才提起勇气,想为过去的岁月与人道别,想就此结束虚无的幻梦。 侯燃大笑着打断了他们的会谈,那人高举着金杯,对着下座的男人们敬酒,他姣好的面容荡漾着醉醺醺的红晕,说,白水也能变成美酒,那天下亦能太平如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