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尊敬长辈

    今天真是个好日子。

    冉承彦又一次低头注视着侯兰，笑得眼角划过细纹。

    今天真是个好日子……

    当那对侯兰口中的师兄从他们面前经过的时候，冉承彦仍旧保持着笑容，即便那两个形迹可疑的男人也不对他们做任何表示便沉默着离去了，他的好心情也未因此受任何的影响。

    “你的堂兄在忙活什么？”冉承彦低着头，语气平淡地问侯兰。

    男孩抬头看了他一眼，沉默着低下了头。他也不气恼，只是平淡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告诉他你们已经回家了，一切都会没事的。

    九江府的族人大多姓冉，乃是本朝初年，高祖皇帝亲赐的姓氏，意在“以此之民，缓缓图之”之意。

    话说高祖皇帝当年反隋起义，从突厥部落用重金买来一批骁勇善战的骑兵，这些人为李唐江山牺牲大半，高祖皇帝为表体恤之情，平定乱世后将他们的妻儿接回蜀中照看。

    此时内乱初定，立嗣之争却又波涛难定，以至于太宗文皇帝，于宣武门外召集兵马，将亲生兄弟射死殿门之前。

    高祖闻之此事，深觉皇家之中亦有诸多不幸，想到那些突厥胡儿孤苦无依，便交与文皇帝照看，意在让他知晓人伦天性，好好反省自己灭杀兄弟的罪孽。

    天可汗用兵如神，在灭隋之战中曾立下赫赫战功，到了安定之世，亦不忘养精蓄锐、以备后患之念，将这些冉姓子弟培养做无人得知的神兵暗卫。

    至于高宗朝，忠于李唐王朝的冉姓子弟被则天皇后忌惮，为求避祸，冉氏流亡南方，到玄宗即位，这才重又回归朝廷，为皇室做机密任务。族中人被玄宗皇帝称为“九江暗卫”，冉氏族人所在机构成为“九江府”，意在用此一辈，平定九江五湖十六州。

    流亡期间，冉姓族人零落殆尽，当时人不得不与外族通婚，这才保住一条血脉，延绵至今。

    然而，乱世中岂有哪位能安然无恙，连年战乱不仅动摇了王室的根基，负责护卫帝王的冉姓族人亦是消磨大半。

    许多族人常常怀念曾经流浪南方的历史，多有不肯为王出力之辈出走他乡，在外隐姓埋名、私结婚配。

    其中有一位名叫冉洛的男子，乃是玄宗朝前的流浪部族，为冉家子弟在江南婚配所出，应时局稳定被带回长安。此人虽受了几年暗卫训练，终不忘年少时烟雨江南、才子佳人的美妙童话故事，竟不顾家族秩序，私自逃回故国。幸得其迷途知返，不过三年五载，竟自己回来认罪，请求族人和皇帝陛下的宽恕。

    九江暗卫本就人丁稀少，因此对他也不过稍加责罚而已。皇帝甚至念在他是性情中人，送他一对妻妾全做宽慰之用。

    多年后，冉洛安守宗族，再也没有离开过自己的岗位，与一对妻妾生育了两个儿子，一作冉华年，一作冉良辰。他为玄宗皇帝器重，不过四十便做了九江府族长。

    逃离护卫皇室的恶习还在他的孩子的血脉中流淌，南方好像成了他们梦中的家园一般，再一次地，当渴求自由、抛弃责任的念头在这两个孩子的脑海中流窜，他们便追随了家父的旧愿，往南方游荡、探险去了。

    在远游的途中，一个年轻貌美的女人同时吸引了他们的注意。那真是个放荡性感的南方姑娘，当这两兄弟注意到她的时候，侯亭正穿着道袍和冠帽，与青莲帮的一堆小道士私逃下山。

    年轻的侯亭真是美艳得不可方物，她精致的五官倒是其次，只是那种完全自由自在，仿佛天下并没有任何苦楚的神情叫人难忘。冉良辰在街边见到这个活泼的女道士便被她吸引，也不管自己去采买干粮的兄长如何，竟不管不顾地跟着青莲帮的人一道上了山，假称自己是孤儿，请求道长收养。

    冉华年寻了半年，才终于在弄丢了弟弟的愧疚和被戏耍的恼怒中眼含热泪地找到了对方。

    人都说“有情千里来相会，无缘对面不相识”，即便冉良辰如何地讨好着侯亭，她也只管拿调戏道士的浪劲儿与他周旋，并不真的让他得逞，而在机缘巧合下，她却深深地爱上了衣衫褴褛、行迹狼狈的冉华年。

    冉良辰在侯兰年幼的时候潜进侯家的山庄和他说话，侯兰神奇地记到了现在。他说，“我爱你，我的儿子，我将送给你一切我渴求的。”

    冉良辰教他什么是花鸟鱼虫，扶着他的手，教他怎么写字、作画，直到命运带走了他，侯兰的人生中，便再也没有那个愿意细心教导他的父亲了。

    “不……”侯兰皱着眉别开了眼，他苦涩地意识到侯燃绝不可能是那个继续做他父亲的人。

    诚然，任何一个没有衣物蔽体的人都做不到更体面地离开山洞，但侯兰还是自私地想要侯燃更尊重些。在他的设想中，侯燃便是他血脉相连的长辈，终有一天，他会像尊重父亲一般尊敬他。

    但这一切都在侯燃光着身子离开山洞的那一刻破碎了。

    杂乱却仍旧乌黑的长发带着未尽的汗渍粘连在他的脖颈间，精致的五官中隐约可见昔日冉华年的清俊姿容。侯燃的身材就像宋兆奎讥讽地那般，柔嫩而白皙，修长美丽，却并不如何强壮。他神情自若的走在了烈日之下，坦率地面对了所有人的目光。

    侯兰颇有怨念地盯着侯燃尽欲后垂下的嫣红性器，想要伸手将那丢人现眼的玩意儿掰下来。

    “你们是冉家的人吗？”侯燃眨了眨眼，大声地喊道。

    宁静的山谷在侯兰被发现后很快地覆盖了至少上百个冉家人，他们大多和那两个来接他们的暗卫一般，穿着黑衣软甲，带着只露出两只眼睛的面具。

    “我是会稽郡天姥山的侯燃，你们的族长邀请我和侯兰来到长安，我们已经来了，你们想要如何？”他看起来还是很僵硬，但仍在努力地笔挺着脊背，抬头看着包围了他的大片黑衣人。

    冉承彦震惊地看着眼前人，他活着的三十多年时光里，还未如此震惊过。在陷入长久的沉思前，浮上他脑海的第一个念头便是：莫非南方真有天堂，那里的人都这般放荡吗？

    “回答我！”侯燃看着眼最靠近侯兰的冉承彦，皱眉低声喊道。

    “……是，我们就是来接你们的，请和我来吧……少爷？”冉承彦不确定地用了尊称，他的眼睛被侯燃白到反光的皮rou晃得发酸，却又舍不得。撇开视线。

    “太好了，”侯燃笑了笑，伸出手做鼓掌的动作，“那谁能借我件衣服穿？你，还是你，难道没有人觉得我这样碍眼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