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血脉之情
第70章 血脉之情
“仅凭着血脉深厚,我一眼便认出了你的母亲。”冉洛从斗篷中伸出两只干枯的手,其中一只,褶皱的干枯皮rou上,还带着个木制的手环,随着他的手碰在扶手上,木手环便也与座椅碰撞,发出“噔”的一声。 侯燃茫然地跪在地上,他的肩膀像是被一双精壮的手臂按着,半点能够挣扎的迹象都没有。 “山高路远,我不敢相信她还会要这个孩子,你的母亲,多么可爱的女儿,长在南国烟雨朦胧的水乡,也似那里的雨水一般温柔、多情,叫人见着不忘。”冉洛说着,他的手臂微微颤抖,木镯子在扶手上轻轻晃动,噔噔作响。 侯燃听着微愣,脑中自觉将那些对于母亲或真或假的调侃、嘲笑视作全无逻辑的诽谤,他摇了摇头,低头逃避着面前黑影的sao扰。 “但是这样的luanlun我还是不能认可的,侯燃,我本是不想让你活着的,”老者笑着说话,沙哑却又连贯,语调中有着不符合年龄的生机,“侯驰……他终归是该早死了吧,我想也是,他斗不过我,终归是这样的……哪怕他是名门正派,他终究是比不过我。” “请不要侮辱侯家的先人。”侯燃闻言,苍白地呢喃。 “……在几年前,我看到了他的刀,那个握住侯驰刀的男人,他不是你。他是谁?你怎么将先人的遗物随意送人呢?”冉洛闻言停顿了一下,他的手臂不断地颤抖,被烛火拉长成一个长而晃动的黑影,像是妖孽的尾巴在墙壁上乱动。 “是我的朋友,我送给他护身的。”侯燃听了,嘴硬道。他企图用双手撑着地板站起来,那压着他的力道却是越来越大,将他的脊背不断往地上压下去。 “哈,他可是替你受苦了!”冉洛意有所指地笑着,将披风从头顶上摘下来,“我以为侯驰还有儿子、孙子呢,想着抽空报复一下,不想竟害错了人,勿怪勿怪啊。” 冉洛从座椅上站起来,他的身影逐渐被烛光完全地打亮了,侯燃背上的力道在老者走到他面前时瞬间尽数消去了,于是侯燃盯着面前的那双在披风里半隐半现的黑鞋,缓缓直起上身,抬眸看清了老者的尊容。 也许是不为人知的秘术,也许是战乱中受了太多的伤害,冉洛的整张脸都覆盖在完全的疤痕和皱纹的包围中,青灰的眼珠从褶皱中露出,像是一只垂垂老矣的灰狼,在濒临饿死前将凶恶的本相暴露得淋漓尽致。 “看看你,我得感谢冉良辰,那逆子终于是有了些本事,将你给找出来了,”老者伸手摸了摸侯燃的脸颊,两人血脉的连结便被完完整整地透露给了侯燃,“如此,我也愿意接纳他的儿子做我的接班人。” 老者低沉着嗓音呢喃,他的左手微微收拢,一阵无色的微波中,侯燃的手便被他吸了起来,抓在手里。 “你身上的禁制,侯兰会给你解开的,但在那之前,请你一定一定好好地活着,我不求你做任何事,只要能活着就好,万事不必你cao心。”老者这般说着,伸手握住了侯燃的手掌,将他手臂上挂着的木镯子顺着两人交叠的手挤在了侯燃的手腕上。 “呜……”木镯穿过手背,侯燃便感到一阵疼痛,他看着棕黑镯子上一圈圈的纹路便觉得极为不妥,他尖叫着想要收回手,但那一切都不过是无用功,只得看着手镯划过他的手指,嵌入了尚留红印的手臂。 “如此,我就心满意足了,”冉洛放开了侯燃的手,他笑着往后转身,踩着自己刚脱下来的披风走回座椅。缓缓地,他坐了下去,几声沉重的呼吸中,老者逐渐没有了响动。 他的头颅垂落下来,不必再用细布和斗篷遮掩自己身上和心中的疤痕,他终于要与他的两个年轻又堕落的儿子和解,再不挂念凡尘的一切。 “祖父死了……”侯兰的声音传来,侯燃才转头看向他,男孩哽咽着抱住了他的母亲,他的半张脸震荡在女人的裙摆后,半张脸露出了悲切的神情,“这都是你的错,”他看向侯燃,眼中陡然升腾起怒火,“你为什么不离开?你为什么不肯放过我?” 侯燃对憎恨十分熟悉,他看着男孩含泪的双眼,脑中便回忆起几双相似的满是憎恨的年轻面容。跪地片刻后,他无言地站了起来,缓缓往门外去。 门外仍旧是一片漆黑,与侯燃来时并无多少不同,但男人望着天空和静寂的房屋,再感受不到片刻前的争吵了。 “大哥!”冉嗣之在他身旁轻声呼唤,在侯燃看向他后,言简意赅地说话,“族长已交代好了你的事,请和我来吧,我带你去见夫人。” “……谁?” “夫人,您的嫡母啊。” 侯燃再次陷入了迷茫,他摸了摸自己左臂上的镯子,忍痛想要将其摘下来,道,“我无意打扰你们的家事,我要走了。” “你哪儿都去不了的,大哥,”男孩望向他,很快便低了头,闷声道,“族长给你木镯就代表您是下一任族长,您就要肩负起保卫李唐皇室的职责,如果你不愿意……冉氏绝不背叛,叛徒绝不许苟活。” “嗯?”侯燃闻言停下了摆弄手镯的动作,他抬头望向对方,笑道,“怎就严重到这般田地了?好端端一场相聚倒弄得许多人对我不满……难道这一切还是我的罪孽吗?” 冉嗣之望着他,无言地摇了摇头,道,“族长是不会有错的。” 侯燃叹了口气,他放下了注定不可能摆脱的手镯,笑着打量眼前的男孩,冉嗣之在他的注视下,越发地低下了头。 “我真不懂,为什么人人都知道我是个废物,却都愿意将高位送到我的手上,”侯燃暧昧地挑眉,在男孩的身旁踱步,“你们家就没有人再想当族长了吗?可是皇帝都不在长安,即便我如何……” “皇帝已经死了,皇太帝已经在皇宫即位,是宦官杨复恭矫诏拥立的。”冉嗣之冷眼看着侯燃,见他话语转向宫廷,忙将最紧要的密文传给新的族长,“你进宫时可不能乱说,会让我们丢脸的。” 侯燃为此沉默了片刻,他低头看着手臂上悬挂着的木镯,见其上隐隐显出小篆“冉”字的符号,就像是四人拉着的轿辇,要将他抬上比从前更高的位子。 他有些明白侯兰对他的憎恶源于何处了,侯燃诧异地挑眉,冷笑道,“当我从老家离开的时候,我一直都觉得自己会变成个乞丐,然后在三十岁之前死于饥饿或是殴打……完美的生活,如今你却告诉我,我甚至还有机会进宫去?” 冉嗣之抿着嘴唇点了点头,他望向侯燃的目光中染上了责备的意味,像是不愿意这样一个人做他们的族长。 侯燃放下手,他沉默着跟随男孩走了一段路,在不远不近的距离里,侯燃盯着领路之人的背影,见其肩宽腰细,再回忆其修身美颜之姿,竟在余立之上,心中杂念颇多,一时也无话可说。 两人在弯弯绕绕的廊道中行走,越是走着,侯燃便越是别扭,子夜过后是一日中最黑暗的时刻,而冉家的楼房又建造得高大,园中树木茂盛,想要分辨出左右远近亦十分不易,更不必提为他带路的人本就举止轻巧,又着一身的黑衣,更叫人看不清楚。 侯燃想着过往时分,余立总是会在一日结束后来到自己的房间,为他吻去烦躁,将他cao干到无有神智去忧郁,那全无负担的性事总是那般美妙,懂事的徒弟会在他熟睡后为他清理。太阳升起后,侯燃大可以当作一切从未发生过,带着满身的爱痕和愉悦的心情开启新的一天。 侯燃愁肠万端地回忆着年幼的徒弟,想着他小时候嬉笑怒骂的神情以及长成后越发夺人心魄的漂亮脸蛋,心中倒涌起一阵怀念。 侯燃笑着又一次跌倒在黑暗中,他呻吟着扶墙站了起来,而等待他的冉家人也便不去管他如何,依旧不紧不慢地为他带路。 我以前的日子真是过得太好了……侯燃抓着重又裂开伤口的左臂,在一阵刺痛中想象着为他带路的是俊美非凡的、不曾失去双腿的余立,那强壮的年轻人绝不会让自己受苦,不论是怎样的考量,终归是为他谋划出省心的应对方案的。 有他在,我的山庄也就必然清明无事啦!侯燃抱着期许,祝愿余立真能尽快治好断腿,好好过他富足一方的庄主生活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