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乳液
7.乳液
1. 周遭重回静谧,渊?将不省人事的劫由抱起。他的身体很重,擦拭鲜血时,渊?反复想起他不顾一切冲来咬住塜岩那一幕。 劫由许久没受这么重的伤了,仿佛重回混沌时代。 那时他并不像现在这般独立强大,还没人形,兽体也只巴掌大小,毛茸茸暖乎乎的一团,黏人又怕生。 如果渊?不在,他就缩进不会被轻易找到的角落,安静而警惕地躲着,任谁呼唤也不出来。 胆怯和依赖总是引起时为三官之首的塜岩耻笑——“你就用百兽之力造出这么个小东西?”说完他会提着后颈把劫由拽离渊?的怀抱,冷漠地告诉他:“外面待着去。” 和山石、江河、节季不同,野兽需要漫长的成长时间,劫由的幼态延续了几百年,比他诞生晚的神兽早就独当一面了,他还没什么变化。渊?一直将他带在身边,耐心细致地照拂,塜岩也习惯了这个黏糊糊的跟班,通常对劫由视而不见。 唯有进行涵泄时,塜岩会将他赶走,不许劫由靠近两人一步。 劫由的敌意正是从那时开始的。某次塜岩向渊?汇报山狱囚罪之数,路过劫由的小窝,忽地发现他炸了毛。塜岩心里存着这件事,临走时故意从劫由身边路过,果然,兽毛又炸开了。 塜岩停下脚步,将他提在掌中。 “你害怕我。”观察着那双虎目,他问,“我也没对你怎样,你怕什么?” 渊?道:“你那么高大,他还小,见了你肯定会怕。” 这话听得塜岩舒坦。他是渊?当初按照心中强者之标准创造的:身体硬如磊石,形似高塔,大力无人能及。可劫由更小的时候都这般害怕,怎么越长大越胆小呢? 塜岩用手指挑起劫由的口唇,看他微颤的獠牙,冷哼着将他扔回地上。小兽迅速跑到渊?脚边,摆出紧张僵硬的应敌姿态。 “这不是怕,是敌意。”塜岩道,“在他看来,是我侵犯了他的领地。” 渊?笑了:“他会懂那么多?” “竞争心是刻在雄性骨血中的,只要生命存在一天,争斗就不会消弭。所以,劫由,你已经在雌体之外,修出雄体了吗?” 神兽一旦自如驾驭双性,就意味着成年,不管外表如何柔弱,塜岩都不再把劫由当孩子看了。将他赶离渊?身边,让他和其他神兽一样去外面闯荡。 “渊?,你别用溺爱将他害了,白白浪费强大的百兽之力。” 塜岩本希求渊?将这股力量赐给自己,非但未如愿,还等来了劫由诞生。这让他始终介意劫由的存在,即使劫由已不再时时陪伴渊?。 只有那次,敌意有望迎来转机,他目睹受伤的劫由被渊?抱在怀中,以乳汁喂养。 虽长了獠牙,劫由仍用细小的门齿浅贴在rutou两侧,蠕动双唇,在爱抚下平息伤痛。塜岩惊讶地看了许久,他并不知渊?还留着这种本事。 身为造物主的渊?是所有神兽之母,慈爱焕发圣光,母子间亲密的纽带打动了他,塜岩突然放下了敌意。 若劫由是孩子,渊?是母亲,那通过涵泄供给渊?的自己,无疑像是父亲。他尝试接纳劫由,将他视为渊?的一部分,可没过多久,他就发现了无法忍受的端倪。 “持有百兽之力怎会受这样的重伤?它分明是为博得你的关注和亲近,故意为之。你真是把他惯坏了。” 为证明所言非虚,塜岩不再伪装慈父心肠,趁渊?来不及阻止,迸发石弹向劫由发起进攻。千钧一发之际,劫由立即展露了真实的成体,獠牙如刀,巨口衔石,脚步踏出风雷和烈焰,炯炯虎目一如往昔,敌视而疏离地瞪着塜岩。 渊?不惊讶,反而笑了:“还是你有办法。以后你在外荡平天下,劫由就留在身边保护我吧。” 拥有这么强壮的力量,却甘愿做个撒娇的孩子。塜岩目视劫由恢复幼态,因旨意欢喜地绕在渊?脚边跑来跑去,心中满是不屑。 可从此以后,他要上渊?的床需过劫由这关了。渊?点了头,劫由就乖乖放行,若渊?拒绝,劫由就会露出尖齿,不许任何人靠近一步。 塜岩认定胸无大志的劫由不足为惧。可他杀死同僚昧汲、大败晴嘉,转眼将与渊?共治天下时,也是劫由横空赶来,一口咬碎他的石臂,将他丢下冥狱。 —— 2. 舌尖卷入乳白,劫由睁开双眼。那声音似乎是她的耳提面命,却又像来自遥远的回忆。 “你怕塜岩?他的体格很大,但你有一天也会那么壮硕。” 是渊?。她的怀抱暖暖的,手掌轻抚自己的脊背。劫由舒服地舔舐鼻尖回味乳汁的余韵,一不小心,尖齿从唇下露出,划在渊?胸前。 “让我看看你会化形了没。” 劫由听话地变成人身,轮廓虽不算壮硕,但终于有成年的样子了。渊?让他爬到身边,对他道:“别起冲突,我现在还需要他。如果日后他能收住野心,你就还留在我身边;如果他不甘居我之下,你就取代他。” 劫由点头,望向渊?敞开的胸口,他像兽体那样将口鼻小心凑近,这次的舔舐并非为哺乳,而是带着懵懂的情愫。丹田处凝结起一团yuhuo,他的兽尾向前方弯曲,遮挡在腿间昂扬的势峰前,不过舔舐几下,他就浑身战栗地发出呜呜哀鸣。 “想涵泄?”渊?问他,劫由点头,四肢紧绷。 “现在还不是时候,你把力量存好,我需要你快些成长。”渊?道。 劫由紧咬牙关,忍下幻回兽体自渎的冲动,坚持好一会儿,终于恢复如常。 “但愿塜岩没有野心,因为我想长久陪伴神女。”劫由凑到渊?脸侧,闻着她的气味轻声说道。 —— 3. 再次睁眼时,劫由彻底清醒了。双眼适应了黝黑的环境,看见不远处渊?的身影,伤口还持续散发彻骨的痛,地上的血液竟消失无踪。 “塜岩在尝试吞噬我,从血液开始。” 留在塜岩体内,迟早被他吸收,像那些沧龟般装点他的石头身躯。渊?心中有个救出劫由的办法,但此刻无法商量,她只能寄希望于默契。 “劫由,他是怎么伤到你的?” “我查看守门沧龟,未及设防,低估了他力量恢复的速度。”劫由道,“他有了昧汲的河海之力,用巨浪将我卷到海底。我也想同当初那样对付他,但是你说过……” 渊?点头,她知道劫由所指为何。 单凭百兽之力无法打败塜岩,当初渊?为帮助劫由,交付他一个致胜法宝,嘱咐他非最后关头绝不展露。 劫由蛰伏许久才找到机会,至今塜岩还不清楚败给劫由的缘故,故技重施,或可脱身。 去往东土的神使应该早就到了,里应外合需要耐心,需要等待。渊?闭上双眼。 石牢偶尔传来骇人震动,由于黑暗,渊?甚至判断不出位于海底还是半空。劫由的伤口暂停了愈合,他在发烧,邪气也在借机侵扰。 不知过了多久,塜岩再次出现。那条不服管教的臂膀被石头夹着,不能妄动分毫。 “我想好了,既然昧汲的手臂不好用,还是用劫由的为佳。我先不杀劫由,用他的血液调教手臂,你看这计划如何?”塜岩道。 “我看不怎么样,”渊?道,“你现在用劫由的性命和我谈判,竟然只关心一只手臂。” 塜岩莫名其妙地看着她,渊?道:“我不愿破坏尘世的稳定,放了劫由,我为你立起一根中天之柱。昧汲被你杀了,晴嘉也不知逃去了哪,三官只剩下你。你还可以做我的副手,位于我之下,四君之上。” 塜岩摇头,石锁哗哗作响。 “我不信。当初我说想共治天下,你都不愿,如今我堕魔与你不共戴天,你会放下立场?” “谁让我有求于你呢?”渊?叹气道,“你已堕魔,失去涵泄能力,无法供奉我,但只要魔物向你臣服,也就是向我臣服了。” 塜岩沉吟道:“我为何不选择独立门户?” “当然可以,只是我不会承认你,还会与你为敌,你死我活地拼斗。” 塜岩冷笑道:“你的力量分散四极,你觉得自己有胜算?” “战胜脚被铁链锁住的敌人,好像没多么难。” “你想统领神兽和魔物?” 渊?道:“他们本就都是我的臣属。” “你的条件是我放了劫由?” “当然,日后你我共治,还需要西君奔波。” 塜岩冷笑了:“花言巧语……” 话音刚落,四周石壁蓦地一颤,渊?迅速拉住劫由道:“快!” 她没说快什么,但劫由心有灵犀地迸发了体内震慑塜岩的怪力,严密的石壁轰然炸开,外面不是海水或者天空,竟然是无尽的赤焰。 碎砂黏着rou血不断跌落,塜岩的石身迅速下沉,海水立即从缺口灌了进来。 渊?拽着劫由逆流冲向洞口,业火经被海水浇熄,阻力将她一次次拍回原地。越沉越深,恐怕被塜岩拖回冥海之底了,正在焦急中忽有两道藤蔓将她缠绕。 是桑楮!渊?立即伸手抓住,被牵引着逃离洞口。 得救了! 她和劫由迅速上浮,没一会儿就到达海面,脑袋出了水,看见天空中浮动着一双遮天蔽日的翅膀。光亮金羽煽出卷风,把海水抽出锥状空腔,渊?和劫由正在暴风眼内,石头和海水则随风卷在她们周围。 是他来了。吐出业火于外部烧灼,辅以劫由内引雷霆,天崩地坼,这就是默契使然。 东君三足乌向下俯冲,一只铁爪抓住渊?,一只抓住劫由,正打算将她们带离海面,谁知两道石锁链从下冲出,不仅勒紧了劫由,还缠上了三足乌的铁爪。 力量扯得三足乌身体一沉,奋力上飞,绷紧石链。渊?大叫一声“劫由”,想要劈海救人,劫由却道:“冥狱之锁!东君松手!” 三足乌没有迟疑,下一秒劫由就和锁链一起消失在漩涡中,海中巨山迅速垮塌、沉没,最终完全消失。 渊?被带回岸边,天上骤然又下落了冷雨,她还在看劫由消失的位置,脸色异常凝重。 三足乌收拢了羽翅,他冷静得几乎无情,对巫衍冥道:“魔物有这么大动静,你丝毫不察,该当何罪?” 巫衍冥道:“愿领责罚。” “罚你是后话,先维持好北天之柱,别让影响扩大。冥狱既开了门,各地魔物都会受感染,我同你一起加固封印。”三足乌看向渊?,声音软了很多,“别看了,以神女目前的力量,就算闯进冥狱也无法救他,塜岩已经堕魔,冥狱魔物都会成为他吞噬的养料,不做好准备应敌,就是满盆皆输。” 渊?默默点头,她又何尝不明白这个道理。 “塜岩吞噬了昧汲,虽然那条手臂他还不太适应。”渊?道。 三足乌倒吸一口冷气:“昧汲?” “万幸昧汲虽死,躯体还在对抗仇敌。这是个机会,至少在驯服那条手臂之前,塜岩还没法威胁劫由的生命。” 听到渊?这番话,三足乌知道她已经恢复冷静,松了口气提醒道:“神女也需要找回力量。我们要争分夺秒,抢在塜岩行动前将他制服,救出西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