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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口气没敢咽下的三王妃闻双儿,便在那之后的二天深夜离了世。八月廿七那天瑞贤王府挂起了缟素,翰林院闻大人夫妇哭得肝肠寸断,直说对不起三爷,当年如果不是执意把女儿接回去生产,也不会着了产后风,楞生生叫他辛苦了这些年头。楚邺穿一身青黑素服,臂上系着白条,却只是单手抱着儿子,稳重地忙碌着礼客进出。倒是宫中的殷德妃听得伤心不已,对着格柜上一枚陈旧的梨花糕点盒子很是抹了一场眼泪。她的儿子打小被忽略得太多,皇帝顾念着老四,老四一个眼神抛出去,宫人们就得琢磨着深意,老三想的、望的、盼的却从来静悄悄瞒着,就跟那盒子一样,连自己做娘的都不知他曾喜欢的是陆梨。殷德妃因此很是哀伤了一场,那当口张贵妃因着老二的亲事,头疼病亦反反复复,宫人们遇了事便渐渐自觉自动地去找康妃定夺,锦秀无形间便在宫里头拿了大。楚邹是在回来的途中听说的消息,一入京便直奔瑞贤王府悼了丧。楚邺怀里抱着儿子,只沉着声淡淡道:“兴许是上辈子欠了债,这辈子用我伺候一场来偿还。走了也好,总好过年年日日的受病痛折磨。”那雅俊的面庞上平静而内忍,似是已习惯了生活的打磨,叫人想起他十七岁刚当爹的那一年,抱着个奶娃娃站在楚邹的咸安宫外,一袭玄色皇子袍服被风吹得有点凉。三岁的楚恪不停地抹着眼睛:“娘亲去天上了,照顾太皇奶奶,我想宫里头的怒泥,小四叔带我去找她。”怒泥……得有好久没听过这个称呼了,楚邹却只是漠漠然,拍了拍楚邺的肩膀:“逝者已逝,三哥节哀顺便。”挣不破的总须迎头应对,说着便冷萧萧地出了王府,换乘马车回了宫。深秋的紫禁城一片金黄璀璨,风吹着枯叶在干燥的青石地上轻拂。皇帝没有让他再回咸安宫,而是直接住进了锡庆门里的宁寿宫。进宫的那天是九月初五,日头被乌云遮出一片阴凉,掌事的马太监还有岚姑娘站在皇极门下迎候,当年派给楚邹做教导宫女时才十八岁,如今已是个二十多岁的大姑姑了,举手投足间颇为持重与干练。楚邹踅进门槛,那院子里有太监正在扫洒,红栏绿柱的廊檐下静悄悄的,四面空荡像没有多少人气。正殿的门大开,那昏蒙光线下一方铁力木长条案映入眼帘。桌上的笔墨一如当初摆放,好似又看到四年多年,小榛子把病瘦的自己从榻上扶起——“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皇太子邹屡因行事乖戾,秽宫中礼制,后酿江南冤案,河道决堤,殃及无数,是为惹怒天尊,顽抗难改也。朕思国唯一主,不可荒谬,今念其神志不济、年岁未长,冀其悔过自新,特行废黜太子之位,移至咸安宫静养。谆谆教诲,望谨以深思——”“儿臣……谢父皇。”少年跪得凄惶,声音也像荡着回音,依旧弥留在耳畔。楚邹在门前站了站,便拂开一幕银蓝缎袍摆抬脚进去。第195章捌柒三劫之局今岁五谷丰登,各地的征粮从八月底就陆续运至京城总库,准备派往各地边陲。老三在丧事过后自请去辽东犒军,从去岁打败谡真起,楚昂一直也有此意,只是未能匀出心力,便应允了下来,正好也让这个连日辛苦的儿子出京透透气。只是没让楚恪跟着一道儿去,到底三岁还太小,便叫搁在德妃宫里头照管着。九月下旬出的京,隔日便迎来天钦十五年紫禁城里的头一场大雪。直殿监清早起来扫洒,便见奉天殿月台上的铜龟与铜鹤驼了尺厚的白雪,远处层层叠叠的琉璃瓦殿脊上一片白茫,从头天夜里一直下到隔天傍晚。申时末了,接近晚膳的光景,都察院御史杨老大人在太监的引领下,踩着日暮的银蓝色雪地步履匆匆。一封密奏通过他的双手亲自呈到皇帝的跟前,楚昂接过来打开,明黄匾额下一身龙袍端坐不语,眉头却渐渐蹙起。乾清宫的灯火彻夜未熄,天亮整个朝堂便哗然了。有人告发江宁道仓库里私藏了十几万匹绸缎,形态堆积如山,阵势骇然。虽然明面上不捅破,但私下里众所周知,江南桑农采桑、吐丝,纺织、出布、成匹各个关卡收税,但户部每年上报的账目却依旧紧巴,国库年年入不敷出。竟然私产了这么多布,那么其中的钱都去了哪?这还只是看得见的,那些看不见的都不知道得有多少。大奕王朝立国二百年,从未出过如此胆大包天的贪腐案。消息一传出去,立时掀起轩然大波,便连戚世忠都是措手不及的,没想到李得贵竟瞒着自己干出这么个勾当,那些天戚世忠在宫墙下走路,鹰勾鼻子下的笑容都显得好生僵硬。案子是由皇四子主审的,因为才从江浙回来,毕竟熟悉。楚邹今次布置得周密,从安排人告发便由杨老大人出面,自己并不明面参与其中。有了近一年来的证据累积,使得他的手上几乎掌握了整条织造的来龙去脉,那段时间夜以继日、通宵达旦,很快不到一个月的功夫,一条深埋了多年的支线便被连根拔起,涉案数目高达数百万,上从织造太监、户部、内阁,下到地方州府富户,几乎无有干净。更甚的是,抓住了当年做假账假死的佥事曹奎胜,五年多前进京述职冤死的官员一案自此浮出水面,肇事者原乃内织造局掌印太监李得贵与户部左侍郎刘远一干人等,到了这时候,朝臣们才为当年少年太子背的锅所愕然。其实仔细说来,天钦十一年运河弯道决堤亦不能算在楚邹头上。近两朝皇帝继位后国运一直不甚太平,国库就没有丰盈过。当年皇太子从江淮回来,原是主张修固河道的,只因秦修明临时改口,说两年内无事,彼时正值与谡真交战在即,皇帝便把此事暂缓罢。太正,亦为煞,目中融不进邪,便为邪所累。一切说穿了皆不过是为一个情,他不容他父皇的“情”,便是为顽抗。雪后初融,养心殿的天花藻井下荡着轻微的咳嗽,皇帝与小九楚鄎在御案上下着围棋。已是三劫之局,楚昂黑棋在手中捻了捻,随意一落,楚鄎紧跟着落下一枚白子。楚昂睇了一眼,不由抬眉:“朕已进退维谷,只余弃子认输,九儿因何却为朕另辟一径,使朕得有退路反攻?”傍晚风也清凉,他的脸庞在光影下依旧那般清隽,人却已是中年。楚鄎认真地盯着他,卯唇答:“儿臣舍不得。”不过一盘棋罢,楚昂听得好笑,问:“哦?竟还有舍不得的棋子么,且给朕说说。”楚鄎答:“父为天,母为地,儿女得天地抚育;君为天,后为地,臣子得天地恩泽。儿臣既是子又为臣,倘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