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6 仙督归位（不净世篇终章）
第一百二十六章 仙督归位（不净世篇终章） 地牢内静的可怕，除了墙上火把燃烧时偶尔发出的噼啪声，再无它响。 金光瑶躺在石牢的正中，眼睛时开时合，他的意识在现实和梦境的边界沉沉浮浮，就仿佛魇着了一般。他知道自己在哪，也知道自己周围都有谁。 ——一具凶尸，一具新尸。 他知道周围发生的一切，但他就是起不来，也动不了。 薛洋一直没有回来，却也没有任何金家修士进入这间石牢。不知道到底过了多久，久到墙上的火把都一个接一个地灭掉了，意识混沌的金光瑶，才渐渐感觉到他那原本早已枯竭的丹海之中，缓缓地涌出了一股冰冷无比的灵流。 那灵流带着刺骨的冰寒，在金光瑶的丹海内不断地膨胀，只冷得他瑟瑟发抖，如坠冰窟。 而就在这时，那个他梦到了无数次，却始终看不清脸的，穿着火云纹长袍的高大男子，也再次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阿瑶……」 那人温柔地唤着他，如之前无数次的梦中一样，又一次对他伸出了手。 「阿瑶，过来这边。」 一种强烈的酸楚感袭上心头，金光瑶追逐着那份熟悉的温暖，伸出手抓住了那个人。 碰到那人的瞬间，一股带着灼热气息的，更加浩瀚强大的灵流，瞬间从金光瑶的丹海迸发了出来。这股灵流与之前那股冰冷的灵流相遇后，立刻就相互纠缠着一起流入了金光瑶的灵脉。 它们一冷一热一阴一阳，但却兼容并蓄相辅相成，非但没让金光瑶觉得难受，反而让他觉得说不出的受用。那水rujiao融在一起的灵流，仿佛一汪温暖的泉水，缓缓将金光瑶浸入其中，驱散了他所有的疲惫和虚弱，也带给了他无穷无尽的力量！ 金光瑶终于有了力气，他紧紧地抓住那个人的手，抬起头看向了他的脸，而这一次，他终于看清了他的面容！ 那人有着一双琥珀色的双瞳，英俊的脸上带着目空一切的笑，明明是那样让人感觉到危险无比的一个人，他看向自己的眼神，却一直带着一种浓得几乎化不开的深情。 他终于想起来了。 「呵呵呵呵……温若寒，你还真是，他妈的死了都不肯放过我啊……哈哈哈哈！」 空旷的石室中，响起了金光瑶的笑声，他用手臂遮住了自己的双眼，躺在地上笑个不停，笑着笑着，他的脸上就挂满了泪水。 温若寒，你欺我辱我，迫我为你生子。前脚说要护我一世，后脚就把我扔出了不夜天。 现在，你把你的金丹给了我。你这个混蛋，倒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啊！ 好了，现在你赢了，你成功地让我这辈子都欠你的再没法还清了！ 我为什么就非要把你给想起来了呢？ 现在，我该怎么做，才能再次把你忘掉啊？！ 许久许久后，金光瑶笑够了，他从地上站了起来，走到温宁了身后，摸索着将薛洋打入他颅内的刺颅钉拔了出来，然后又回到温情的尸身前，伸出手将她的双眼阖上，他抱起她，将她交给了还没有完全恢复神志，依旧一脸木然的温宁。 「带着她离开这里吧，别回乱葬岗，回甘泉，然后找个地方藏起来，我回头会去找你。」 说完，也不管温宁到底听没听懂，他径自走出了这间石室。 走出地牢的一路上，金光瑶看到了数名倒在地上的金家修士，他心下一阵冷笑。 薛洋到底还是那个薛洋，行事依旧乖张随性，不可捉摸。他明明才刚跟自己撕破脸，现在又卖了自己这么一个便宜的好，出手替自己解决掉了那些碍事的小喽啰，也不知道他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 不过，这样看来，薛洋暂时应该不会对温宁出手了，只要他不出手，大概就没什么人能拦住温宁了。 出了地牢，外面天色大亮，已是正午，金光瑶走出这间院落后，直奔灵堂。 一路上，金光瑶遇到了不少负伤的金家修士，而当他再次回到灵堂的时候，他看到，那原本只摆着一张棺木的大堂之上，此时已经多出了另一副棺木。 一切，已经尘埃落定。 这一世，江厌离还是死在了誓师大会上，而魏无羡也再次血洗了不夜天。 原来冥冥之中，一切早已注定。 灵堂上，此时只有金夫人自己和一众修士下人，金光善依旧是不在，金光瑶记得很清楚，魏无羡血洗不夜天的那一晚，金光善可是伤的不轻呢。 毕竟，那可是合二为一的阴虎符啊！ 那是金光善第一次亲眼见到他梦寐以求的法宝，所以他冲的比谁都靠前，却险些因此搭上性命，那之后，他的身体就大不如前了，也因此让金光瑶有了可乘之机，可以一步步地慢慢架空他。说起来，也是够讽刺的了。 见到金光瑶进了灵堂，下人们虽然惊讶，却并不觉得奇怪，他是金家人，出现在金子轩的灵堂上本就不是什么奇怪的事，他们只是惊讶于金光瑶的神出鬼没罢了。 金夫人连遭重创，短短几日内，经历了两次白发人送黑发人，如今，金光善又重伤卧床不起，明明前两天她还只是两鬓斑白，现在却已是满头华发了。 此时的金夫人，早已没了往日的气焰，她见到金光瑶进了灵堂，也只是有气无力地看了他一眼，问都没问金光瑶一句，就转过了头，继续盯着那两口漆黑的棺木发呆。 丫鬟以为金光瑶要敬香，把香烛点燃后要递给他。怎知，金光瑶却根本没接，他径直走到了那并排放着的两口棺木前面，突然伸出手，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把金子轩那口棺木的盖子给掀了开来！ 「你要干什么？！」 金夫人暴怒地从地上站了起来，抖着手指着金光瑶，怒喝道： 「你到底是来做什么的！你真当金家没人了吗？你以为子轩死了，金光善病了，你就可以在金家耀武扬威，就可以欺到我头上来了吗？你做梦！你这个肮脏的野种！你滚！你给我立刻滚出去！」 但金光瑶却看都不看她，他一脸淡然地看了看金子轩的尸身，脸上突然浮出了一抹温和的笑，在这一片惨白的灵堂之上，他那抹原本温润而柔和的笑，看起来是那样的诡异而森然！ 一时之间，负责看守灵堂的一众金家修士以及下人，居然无人敢上前拦他。而金光瑶，居然就在众目睽睽之下，把手伸到了棺材里，将金子轩的尸身给捞了出来，然后又背在了背上！ 「你……你想做什么？」 金夫人的气势也比之前弱上了三分，因为此时的金光瑶，看起来实在太过可怕。 「别担心，母亲。」 金光瑶看着金夫人，笑得依然一脸和煦。 「我只是想跟兄长说几句悄悄话。」 说完，金光瑶便背着金子轩的尸身一步一步地朝殿外走了出去。 金夫人愣了半晌才反应过来，她对周围的金家修士喊道： 「你们都死了？还不给我拦住他！」 那些金家修士，一部分是亲眼所见，一部分是听人所言，总之，他们都知道了昨晚不夜天的惨状。 夷陵老祖魏无羡祭出阴虎符，驱鬼御尸体，以一人之力屠杀誓师大会在场数千修士后全身而退。 鬼神之力，恐怖如斯！ 这些修士此时本就对这些神神鬼鬼的事很敏感，现在见一身黑衣，披头散发的金光瑶，一脸笑意盎然地背着一身白色寿衣的金子轩的尸体，只觉得说不出的恐怖诡异，但金夫人此时下了令，他们也只能顶着发麻的头皮，强撑着颤抖不停地双腿，上前拦在了金光瑶身前。 但他们才在金光瑶面前站定身体，就立刻感觉到了一股压得人几乎透不过气的灵压，那几个修士还没反应过来，只见金光瑶一挥袖子，他们瞬间就被扑面而来的强劲罡风给扫飞了出去！ 金夫人护子心切，此时见无人能阻金光瑶，一把拔出离她最近的那名修士的佩剑，举剑直刺金光瑶后心。 金夫人是有修为在身的，且修为不浅，但当她手中的利剑，疾刺到距离金光瑶不到半米处的时候，却被一股无形的灵压给截住了！之后，无论她如何运转灵力驱动剑身，那剑尖都无法再靠近金光瑶身体一分一毫。 金光瑶转过头，看了金夫人一眼，淡淡道： 「母亲稍安毋躁，我和兄长，去去就回。」 说完，他再不理会任何人，背着金子轩走出大殿后，踩上恨生，以无人可追的速度，直接飞离了金麟台。 ———— 三日后。 夷陵，乱葬岗。 一身血迹的蓝忘机背着一脸木然的魏婴，缓步走进了伏魔洞之中。 他将魏婴放在了一块平坦的地面上，让他靠着石壁坐好。然后跪在他身前，爱怜地用手撩开了他额前的几缕碎发，沉声道： 「魏婴，我不能再陪着你了，我打伤了叔父和那些来寻我的前辈们，必须要回去领罚了。」 整理完了魏婴的头发，他从自己的怀里摸出了一个油纸包，那是刚刚在山下买的食物。他将那纸包塞到了魏婴的手里，又替他整理好了散乱的衣襟。再开口时，他一向清冷的声音中，居然带上了一丝难察的哽咽。 「魏婴，我真的要走了，你能不能……能不能………」 「他听不进去你说的话的。」 身后突然传来了一道突兀的说话声，蓝忘机愕然回头，就看到一身黑衣的金光瑶，正抱着胳膊斜靠在伏魔洞口的石壁上，一脸微笑地看着他。 蓝忘机顿觉一阵凉意窜上后脊，他站起身唰地一声抽出避尘，遥遥指向了金光瑶。 「敛芳尊为何会在这里？」 「自然是为了等你们啊，含光君，你们怎么才回来？我在这里等你们很久了。」 蓝忘机握紧了手中的剑，将魏婴牢牢地护在了自己的身后。 金光瑶能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他身后，让他一点都察觉不到，就凭这一点，蓝忘机就不敢轻视他的实力。 「你是来……」 「不是。」 金光瑶打断了蓝忘机的猜想。 「我不是来抓魏无羡的。」 金光瑶缓步走入了洞中。 虽然金光瑶这样说，但蓝忘机却半点不敢松懈，他的视线牢牢地锁在金光瑶身上，看着他慢慢走到了洞内的血池旁。 「含光君，放松些！我无意与你为敌，我来，是有事要拜托你身后的那位夷陵老祖。」 金光瑶一边说话，一边弯下腰把手伸进了血池，然后，他居然从那口血池之中捞出来了一具男人的尸体。 待金光瑶将那尸体扛过来平放在蓝忘机面前的时候，又用袖子擦干净了尸体脸上的血水，蓝忘机才看清楚那是谁！ 那是金子轩！是穿着一身被血染成了红色的寿衣的金子轩！ 「你……」 蓝忘机心中一阵惊惧，而此时，金光瑶再次抬起了头，他看着蓝忘机，眼中带着藏不住的哀痛和疯狂。 「我是来找他的」 金光瑶说着，指了指蓝忘机身后的魏婴。 「他今天，必须把我的兄长赔给我！」 ———— 血洗不夜天，夷陵老祖魏无羡以一人之力，屠杀当夜誓师会在场数千修士。那一晚，不夜天的废墟，被魏无羡变成了一个血涂地狱。 众家因此役元气大伤，这一战之后，传闻夷陵老祖魏无羡带着阴虎符又回到了乱葬岗，但此时的乱葬岗凶名在外，虽有传闻，却无一人敢来一探究竟。 三个月后，当众世家养精蓄锐再次制定计划重新集结于乱葬岗，想要围剿夷陵老祖和藏身于此的温氏残部的时候，却发现乱葬岗之中，早已空无一人。 又过了一个月，不净世收到了一封来自兰陵传来的加急飞书，这飞书非是兰陵金氏所写，而是出于聂明玦派驻在兰陵城内的聂家修士之手。聂明玦看完那封飞书后，第一时间御剑飞往了兰陵。 那飞书上的信息是：「敛芳尊现身金麟台，速来！」 与此同时，兰陵，金麟台，芳菲殿殿门前。 一众金家修士，将一身素色长袍的金光瑶堵在了门口。 形容枯槁的金夫人，在殿内提着剑指着金光瑶歇斯底里地喝道： 「谁让你进来的！？你是怎么进来的！？你把子轩的尸首怎么样了！？」 金光善挡在了她的身前，按下了她拿着剑的手，对金光瑶说道： 「你这几个月去哪儿了？你为何要把子轩的尸首带走，让我们迟迟无法为他立冢？」 金光瑶四下看了看殿内殿外把他牢牢围住的那些修士，淡笑道： 「父亲，母亲。咱们自家人说话，就先让这些外人撤下吧，待我进去，咱们在好好说话。」 金夫人此时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怒火，金光瑶那一脸无所谓的笑，彻底地激怒了她，她一把推开了挡在他身前的金光善，提着注满了灵力的仙剑，直直的朝金光瑶的面门斩去。 突然，一道黑色的身影，鬼魅般地闪到了金光瑶身前，金夫人只觉得腕上一痛，一只苍白的手，狠狠地扼住了她的手腕。 「当啷——」 金夫人手中的长剑，掉在了地上，而她则僵在了当场，她圆睁的双目，直直地盯着那个护在金光瑶身前的人，再也挪不开一分一毫了。 一时之间，芳菲殿内一片鸦雀无声，半晌后，金夫人浑身颤抖地哽咽道： 「子……子轩？是你吗？」 没人答她。 金光瑶依旧一脸微笑地看着她，而金光善此时已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了，可他也不知这个时候，还能再说些什么了。 半晌后，还是金光瑶开口打破了沉寂，他笑得一脸温柔可亲： 「兄长，放开母亲吧，不要才一回来，就惹她老人家生气。」 说着，他将自己的手温柔地覆在了金子轩那苍白冰冷的手上，金子轩面无表情，双目之中一片死白，他听到金光瑶的话后，便乖乖地松开了金夫人的手腕。 而金夫人此时已满脸是泪，她看着金子轩那张苍白而木然的脸，一边哭，一边崩溃道： 「不对……他不是子轩，他不是……不是我的子轩……不是，他不是……不是……」 一边哭，她一边弯下腰捡起了地上的那柄剑，颤抖着手，将那锋利的剑尖指向了金子轩。 而金子轩只是低垂着眼眸看着地面，仿佛没看见那离他越来越近的剑刃一般。 金光瑶负手而立，笑看着金夫人，也没出手阻止她。 而最终，金夫人再次扔下了剑，她委坐于地，抱着毫无反应的金子轩，嚎啕大哭： 「子轩啊……娘好想你，求求你……你跟娘说一句话吧……」 可金子轩依旧只是看着地面站在那里，半点都没有回应她。 ———— 当聂明玦赶到金麟台的时候，已是傍晚。而令他没有想到的是，金麟台接待他的人，居然就是他苦苦寻找了数个月的金光瑶。 聂明玦走进点金阁的时候，金光瑶正坐在那张平时只有金光善才能坐的那张椅子上，此时的他已经重新穿上了金家的金星雪浪袍，他戴着一顶崭新的乌纱帽，笑得一脸亲切甜蜜。 见聂明玦走了进来，他微笑着起身相迎。 「大哥！」 金光瑶走到了聂明玦身前，亲切地拉着他的手，把他带到了侧厅的茶案前，按着他的肩膀，让他坐了下来。 然后，他自己也在聂明玦的对案落了座。 「大哥，你来得正好，我正有事想跟你商量。」 聂明玦不动声色地看着这个消失了许久，此时再见，却处处都不一样了的金光瑶，并未答话。 金光瑶见他不说话，也不着恼，他亲手为聂明玦烹了杯茶，然后将茶杯推到了聂明玦身前，温声道： 「大哥，关于设立仙督一事，你是怎么想的？」 聂明玦没立刻答话，他皱紧了眉头，看了金光瑶半晌后，才沉声道： 「你不声不响地消失了四个多月，现在一见面就跟我说这件事，你觉得合适吗？」 聂明玦答非所问，金光瑶却当他已经回答了自己的问题，他笑道： 「哎呀！看来大哥依旧是不赞同设立仙督这件事呢，但是……」 说到这，金光瑶突然俯身凑到了聂明玦的耳边，他暧昧地朝聂明玦的耳朵里吹了口气，然后，用一种十分甜蜜的声音低低地说道： 「如果我说，我想来当一当这个仙督，你同不同意呢？夫君大人？」 ——不净世篇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