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浪荡无情的母亲十二

    “哎不是——”郁小小伸着尔康手,眼睁睁看着她看中的男人被人架走。酒吧里灯光朦胧,嘈杂的音乐声起哄声蹦迪声响彻,她在一片蓝光里被汪汪队轻飘飘地拽走,一直拽到包间。郁小小怎么也扯不开,她气得叉腰,问她干嘛。

    “你说干嘛?”汪汪队要气笑,她控制不住体内的暴虐情绪,压抑着点了根烟,“你知道那是谁么?那是老彪手底下的马仔!吸白粉儿的!你想被他用药控制去卖?!”

    郁小小一下子静下来,“我,我不知道嘛。”她心里暗暗捉急,出了一身冷汗,眼光真不好,出师未捷身先死啊。

    汪汪队的目光不断看过来,上下打量,郁小小被她看得慌神,不知道为什么,她总感觉现在汪汪队危险得很。郁小小环绕四周,发现包间里还有个人,离太远看不清。她拽拽汪汪队的袖子,问道:“这里还有人嘞,你客人啊?”

    汪汪队回过神来,她啪得把灯打开,就见着沙发上明晃晃的人影出来,那是个穿着西装架着眼镜的儒雅人士。汪汪队瞥一眼他,和郁小小说道:“钱临,斯文败类一个,不用理他。”

    钱临正要起身介绍自己,闻言不由一笑微微摇头,汪汪队抽口烟,见身旁人蹙眉,就把烟摁灭了。她拉着郁小小到沙发边坐,郁小小被她拽得往下一靠,手里就被塞了杯柠檬水。

    “你最近干嘛去了?”汪汪队拎起一瓶啤酒,磕在茶几边上,盖子飞到一边去,酒液晃荡。郁小小握着水杯,感到一滴液体滴到手上,她看眼钱临,道:“家里有点事。”

    钱临正盯着烟灰缸,见汪汪队看过来,识趣起身离开,“家里的事你快点回去一趟。”说罢他便开开门走了。

    “说吧。”汪汪队接着道。却听郁小小道:“那是你们国家的人?”

    汪汪队瞥她一眼,“是,他是二姐的管家的儿子,来找我商量生意。”

    郁小小见人不想多说,于是也不说话,她扣着手下的垫子,正想着说什么好,就听汪汪队道:“你这一年跑哪去了?”

    汪汪队开始的时候找过郁小小,但郁小小说不要找她,她又不知道去哪里打听她的事,后来汪汪队去了一趟郁小小的老家,顺便解救了一个被绑在家里的被拐卖的大学生,结果知道的还是已经知道的事儿,她想去找人查,又觉得郁小小肯定不高兴。于是直到今天,她才看到人。

    “我妈生病了。”郁小小轻声道。汪汪队了然,看看她耳边露出的短短的一截头发,也不再问。

    “你跑这里来干什么?”她的话题转移到刚刚的事情身上,“酒吧里的不是什么好东西。”

    见郁小小盯着她,她才意识到自己也在酒吧里,于是讪讪笑笑,“反正不要往这儿来。”

    郁小小听话地点点头,心想我先应付过去。就见汪汪队很严肃地看着她,“最好不要。”郁小小愣住,不由自主点了点头,汪汪队就喝了口啤酒,问她最近在干什么,见账号都转移了。

    郁小小没和她说自己打算干的事儿,总觉得告诉汪汪队汪汪队会忍不住借她钱或者给她找工作。

    要不要搬个家?不然圈子都在这里,会不会有人忍不住要帮她啊?不是郁小小自恋,而是很有可能。她不想浪费帮助的人的情感,也不想被人用,啊,这人怎么堕落了的眼神看。倒不如换个城市,谁也不知道她原先什么样子。

    但郁小小想了想,还是否决了,一来她不清楚搬到哪里合适,二来这不符合逻辑。她自酒吧和汪汪队分别后,以为免不了要遇上这只拦路虎,谁知道第二天汪汪队就和她说有事要先走一趟,缺钱的话到楼下去取。郁小小这才知道汪汪队把这里的工作都辞了,她有心问发生了什么事,但到底还是闭上了嘴。

    郁小小想了想,到底没再去酒吧。若是再遇上一个不怀好意的,自己才是真出师未捷身先死呢。她是要做个风流人,但不是要做个形销骨立犯法的骷髅架子。于是她痛定思痛,在家想了两天,换了个方向。

    不去酒吧,那到哪里才能吊到男人呢?

    郁小小发觉自己遇到了一个艰巨的问题,她没有细化自己到底要在对象上有什么要求!

    首先,她是要报复男人,不是被男人玩,所以小三不可取——嗯,原文里没有勾搭有妇之夫吧?

    郁小小加紧翻了一遍自己的戏份,很好,并没有明说,文章里只写男主母亲如何浪荡在男人间周旋。就连最后的那个大佬也是丧偶,独身多年。

    那么,郁小小在屋里走来走去。她发觉上个世界的自己一定没有和多少男人接触,或者根本没有考虑男女之情。不然便签里不会只写不要对男主好——郁小小忍不住翻了任务世界的记忆,发现唯有的两个世界,不光是男主会有受到影响的征象啊!

    外表不过关的不要,太恶心的不要,那不是报复男人,是报复她自己。只有什么样的才是报复男人呢?

    单身的,俊朗的,不管性格好不好,得到心之后再抛掉——原主有这样的能力,她天然对人的情绪很敏感,尤其对异性,总是能够给予他们很特别的感受,有时候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

    郁小小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她忽略了什么。

    原主睡男主小学老师,睡男主高中同学,睡男主同学的家长,把男人带回家,被男主撞见等都可以视为对男主的恶意和报复。她用片刻的善意为饵,引得男主不断陷落。一面痛苦于自我折磨,一面又因为那饵料香甜而忍不住靠近。

    除此之外呢?她还做过什么?

    郁小小意识到文章里只有简单一笔带过,【她浪荡成性,一年五六个男朋友也是耍得。她肆意挥洒着关怀与善意,却不肯给她的儿子哪怕一点。】除了男主有关剧情有些许笔墨,但原主在其他交友上几乎是一片空白。

    郁小小能够找到原主恨她的儿子的感情逻辑链。原主是个很独我的人,她身边的一切都在为她服务。她从母亲那里得来足够的爱意,父亲爱不爱便无关紧要。但因为毫无缺失,使得无关紧要的事蒙上一层不满,便分外引人注意起来。原主对身边其他男性的追寻,一边起自她本身的好奇,还有一些起自于对并未得到的东西的不满与新奇。她在这条路上渐行渐远,她自私任性,所以心血来潮生了个孩子,根本不去考虑对关心她的人的打击。于是当她的母亲死去,蒙在眼前的迷雾散开,在失去和死亡面前,那些小问题和新奇的观感通通被碾成粉末。她悔恨于自我的任性,以及任性所造成的对母亲进一步的压榨和打击,于是当自厌与懊悔来临,她平等地恨所有让母亲不高兴的事物。

    这些事物里,大多是她自己和她所做的事情。

    原主很自我,所以她就算知道,也会为自己开脱,不去恨她自己,于是她便会将不恨自己的羞恼化作加倍的怒火倾泻向其余的事物。而郁楠楠作为她任性的产物和受益者,便会承担绝大多数的怒火。更别提他的性别,使得原主对于父亲的痛恨也多数施加于他之上。

    母亲在里面奄奄一息,而郁楠楠却还有很长的未来,他体内全是勃勃生机。原主作为一个母亲,天然便拥有支配她的造物的心态。于是对母亲的加倍的痛悔,会使得她恨不得将活力转移,但心态只是心态,她没有这样的能力,也不能如此作为。所以当两者一起,刺激着她的神经,她只会对郁楠楠更加厌恶。

    别忘了,原主并不是在完全准备时刻生下孩子的。她听着生孩子很简单的言论长大,于是自然而然做出决定。结果猝不及防好像踩进了陷阱,她心里满是被算计隐瞒的恼怒,自身的变化和痛苦淹没了她,根本没来得及去关爱这个孩子。

    这所有的因素叠加在一起,别提爱了,剧情里原主肯养着他,都已经是被郁妈教导出来的良善的价值观在起作用。当然,也不排除原主想要看着这个‘仇人’受折磨,来缓解她内心的迷茫和苦痛的缘故。

    原主自我,任性,说胆小敢于冒犯,说胆大捋了虎须就走。郁小小分析着原主的性格,慢慢在心里规划出一条路线。

    这样的原主,不会朝那些富贵子弟下手,为了避免麻烦。但是因为上京的经历,她心中有气,也有不过如此的愤懑,那么理智阻止着她不去动有资本的人物。但是当有家境有身份但是目前无报复能力的人出现在眼前呢?

    有意思。

    那天郁小小出门去闲散,在路上她遇到了之前电影院见过的前男友的表弟,他身边还有那个道歉的眼镜女生。他们站在栏杆那里,围着栏杆不知道做什么,冬天栏杆冰凉,手碰上去刺挠。她走近一看,却是许落在栏杆上握着,手里是翠鸟的爪子,翠鸟的脖子转来转去,小黑眼珠滴溜溜,它很慌张。但不知是感受到了爪子上的温暖还是怎样,它四处乱看,却没有再去啄女孩的手。女孩的手冻得发白,靠近鸟儿的侧边还有些微红痕,像是鸟儿惊恐之下的杰作。

    “才不要你来,明明是我要救,你来算你的算我的?”许落握着,还和身边的喻铮说笑,她的声音有些细微的抖,“我要做的事我自己会负责,难道你觉得我承担不了我自己的决定吗?你可不要小看我。”

    喻铮便笑,他心疼女友的手,心里也为这样的说辞升起疑惑和莫名的撼动。他不知为何要这样想,但他想,许落,好像他所被灌输的认知里的女生不大一样。

    翠鸟还在转动着,可怜的,又有些激动,许落察觉到手心有些濡湿,那点湿意在几乎冻僵的感觉里几近分辨不出,她试探着张开手,那只有着闪翠渐变靓丽羽毛的鸟儿就抖动着翅膀,伸着柔软的脖子蹭过手边,尾羽张开,便一气飞到天边去,消失不见。

    “它怕是捕食,爪子上沾了水,才被冻在这栏杆上。”许落笑着,趴在上面往下望,“哎喻铮,你看刚刚是不是有鱼过去了?”

    “这么冷的天,哪里有鱼出来?”喻铮说着凑过去,两颗脑袋靠在一起,头发扫在脸侧,毛茸茸的。他们心里眼里全是对方,郁小小在一边看着,竟是没得到丝毫注意。

    那只鸟早消失在天边,连黑点也看不到。

    那边渐渐连声音也没有了,两颗脑袋靠得越近,仿佛自成天地。喻铮身上那股隐隐的戾气全然化作平和,许落敏感忧郁的心思也在情景中开阔。

    郁小小了然,便熄了随心而起的心思,自行离去。

    家里大件的财物都卖了,郁小小便骑着自行车出来,这还是郁妈在的时候非要买菜用的。她骑着车,耳封里热气熏腾,有些热意,大红羽绒服隔绝着外界的寒意。尚未勾搭上饭票,郁小小为糊口在网上接了个云客服的工作,结果做了没几天,被一些智障气得要死,公司还要求不要给客户实在的解决办法,就是套话,套话,郁小小做得身心俱疲,在公司进一步要求晚上十点还要加班的时候,愤然离职。

    公司还不想给钱,郁小小威胁说要投诉12345,到时候还要去仲裁,领着一帮小弟去他们门口闹,“我让全W市都知道你们是个什么公司!别忘了你那些忽悠人的话术还在我手里呢!”

    被她这么吓了一通,公司乖乖给了钱,还在那儿放狠话。郁小小捏着手机,已然准备要仲裁,忽然账户里到帐1500元,这是她忍了半个多月差点忍出肌瘤才挣到的钱。她拍拍手机,长叹一口气,挣钱真难啊。去看原先的账号,评论里已经没有问她的人了,郁小小怅然若失。她合上手机,骑着车出去了。

    怨不得很多人都想走捷径,因为正道有时实在难走。郁小小喝口水,冷气氤氲出nongnong雾气来,她哈哈手,手套里是凝结的水珠,手才拿出来一会儿,已经快没有知觉。她忽然想起刚刚的那一幕来,两个小朋友的耳朵都冻得通红,他们却全然不知,真是有情饮水饱,沉浸在爱情里的人,连周遭环境也忽略掉。

    她笑起来。

    面前还是山路,郁小小深吸口气,口罩向里贴到脸上,黏湿地难受。她赶忙吹气,把口罩吹到外面鼓起,凝结的微湿的口罩随着一呼一吸,不断贴近离开贴近离开。郁小小郁闷地停车,重新换了个口罩。

    幸亏没带黑框眼镜带了隐形,要是带了,这会儿连路也看不清。

    郁小小换了个口罩,继续往前,这会儿路上没有一个人,这么冷的天,大多窝在家里看电视,要不就是在上班上学。

    我要不要去当宿管?这样接触到的人也多。

    但原主的人设,应该不会去费尽心思寻找对象,而是遇上哪个算哪个。

    天知道第一个什么时候遇见。

    郁小小撇撇嘴,面前是蔚蓝的天空,掺些白,像是一丝一缕的白云溶解在池子里,太阳像个炽光灯,由内向外散发。她拐过一个弯道,觉得腿要废掉了。

    不行,骑不动了。

    郁小小把车停下,往边里去靠在山壁上,她打开手机,信号微弱。呼出的热气黏在口罩上,化作细密的水珠,被空气一冻,变得冰凉。今天的新闻没什么大事,一只鸟撞在了玻璃上,留下整幅画像。被绝育的狗连着三个月到宠物医院门口大叫大骂,道歉也不管用。初中生被家长教育体验生活抹水泥,竟爱上这一行不想回去,网友提议拖欠工资。

    挖出百年窖藏专家评定为好酒,化验结果为尿液惨遭打脸。女子卡被盗刷怕男友责怪遂报警,警方上门将男友带走。一男子半夜入院坚称不小心坐地上肛门异物,拍片看到整条罗非鱼。大姐大闹4s店称新车半路抛锚,工作人员检查发现没油。男子为获得领导赏识立功连夜挖领导祖坟,结果被提起公诉。

    郁小小刚开始还不想笑,后来实在忍不住,每条新闻下面都配了图。她刷刷刷,发现自己不知道啥时候关注了个好玩新闻的号,除了第一条是今儿发生的,其他都是真实搞笑新闻集合。她越看文章里的人脸越熟悉,盯着看了几遍,恍然大悟,这个半夜打电话说不小心坐进罗非鱼的不就是老家那堆人找事儿那天和她打招呼那个么!

    年纪轻轻的小伙子,真是人不可貌相啊。郁小小啧啧出声,新闻当事人竟在我身边,他都不疼吗?

    郁小小回忆了一下,遗憾地表示她想不起那天那个人的腿有什么异样,她打开那条新闻详细看了看时间,发现刚刚发生不久,下面还有条新闻,说一男子不慎落水河上漂浮两天终获救,问及为何不呼救答曰不好意思。

    现在人身体真强悍啊,这都能塞进去。郁小小动动手指,才发觉看得太入迷,手指头已经麻木没知觉了。也休息得差不多,她正准备重新出发,手机刚息屏。忽然听见有人说道:“别关,我还没看完呢。”

    声音自左边来,郁小小被吓得往右一蹦,再一看,又被吓得往后退了两步。那是个年轻男子,穿着一身黑,头上留着血,滴拉落了满脸,坚强地留个鼻子眼睛,睫毛血呼啦的,一说话血就进嘴,他呸呸两声,虚弱地道:“那个偷香肠的怎么了?”

    卧槽,大哥你刚从命案现场出来么?郁小小往后一退,指着他说:“你别过来啊,我报警了啊!”

    “你手机没信号。”那人似乎有些无奈,郁小小一看还真是,她正准备问你想干什么,就听那人道:“你别把浏览器退出去,加载不出来了。”

    郁小小很无语,她不想在这儿和个疑似神经病交流,尽管他看起来很虚弱,但粗略目测也有一米八的个子,郁小小怕打不过,就算他没恶意,可他如今这个样子,谁知道有没有人追他,手机还没法报警!

    郁小小小心翼翼地靠近车子,一骑车就要跑,那人什么动静也看不到。她狂蹬骑出几十米远,她刚舒口气,忽然一股大力摁住后车座,郁小小一回头,“啊——”的一声就叫出来,在空旷的山道回音悠远。

    “你什么时候追上来的!”心脏扑通扑通跳,肾上腺素飙升,被吓的和骑车带的运动量使得她一阵晕眩,她扶住车把,羽绒服的帽子盖在头上,耳封尽职尽责守护着,她清晰地听到自己体内咚咚咚心脏急速地跳动声,“你丫,给我,吓死了。”她有气无力道。

    “我一直在后面跑啊。”那人还是一脸无辜,好像不正常的是郁小小一样。他一屁股坐到后座上,那地方郁妈老用来搁菜,“你别怕,那偷香肠的怎么了?”

    郁小小好不容易缓过来劲儿,瞪着眼睛咬牙切齿,她发誓她这辈子就没瞪过这么大的眼睛!“你呼啦一身血,你和我说别怕?你老实说,后面有没有人追你?”

    那男孩儿恍然大悟般看看自己,手拉着衣服,血迹浸透,血珠子滑落,“你说这个啊?我刚从下面爬上来。你放心,我自杀的。”

    看着男孩儿一脸灿烂的笑,郁小小感觉一股阴气从脚后跟慢慢往上爬,呼啦一捧冰水从头浇到脚,她咽口口水,感觉呼吸里全是冰凉的味道,“你,你自杀的?”

    “对啊,”男孩儿自觉解释清楚,催促道:“你快拿出来我看看。”

    郁小小僵硬地扭过脖子,目及处是一片蓝白,水天交接,迎面送来水腥气,天贴在远处上空,倒映在水面,世界假得好像一副贴画。一只浑身漆黑的鸟儿跳在围栏上,嘎嘎乱叫。

    叫丧啊,郁小小僵硬地把头扭过来,鼓膜尽职地传导过来嘎嘎扭动声,似乎还有血液凉透缓慢流动的声音,她挤出一个笑:“要不你先去医院?”

    “不了吧,我还没成功呢。你让我看完这个,下次我一定能成功。”

    受到太多惊吓,这会儿心脏反而缓慢下来,郁小小的视线停留在柏油路上,她在男孩脚下看到了淡淡的影子,她猛松一口气,才反应过来似的大口大口喘气。原来她刚刚不知不觉间屏住了呼吸,差点没给自己憋死。

    “你丫是活人啊,你能不能吱一声啊!”这是个活人,不是灵异片场。郁小小一下子回到人间,她气得手一拍,手还没收回来,面前的男孩儿就晃晃悠悠倒下去。

    “哎!”她急得伸手去扶,刚握住就察觉到手心的黏腻。看着面前的红色,郁小小下意识松手,等她反应过来再去捞,男孩儿已经“砰”一声倒在了路上。血液从脑后流出,郁小小慌得赶忙去看,这丫该不会被自己一巴掌拍死了吧?不应该啊,自己也不是汪汪队啊。但他不是刚自杀过?这还是个脆皮啊。

    郁小小晃了两下,男孩儿的身体跟着晃了两下,郁小小顾不得血和脏,她俯下去拍男孩儿的脸,“喂,你醒醒啊,喂!我给你看偷香肠的结局!”

    “真的?”虚弱的不能再虚弱的声音从苍白的唇瓣传出,郁小小定睛一看,男孩儿半睁着眼。她松一口气,手拍了一下,“你丫吓死我了!”

    谁知下一秒男孩儿双眼一闭,干脆利落地昏了过去。

    “喂喂!”刚开始郁小小还以为他在装晕,谁知道怎么拍都不醒,郁小小手颤抖地探在鼻下,总觉得是不是有些微弱啊,这孩儿该不是死了吧?她手忙脚乱地去翻手机,发现刚刚还断断续续的信号现在彻底歇菜。不是吧,我记得我没走那么远啊。

    苍茫大地上,一座山竖立在中间,在这座庞然大物上的万千沟壑里,其中一条被人工装点出整齐的纹路。小小的山路间一个红彤彤的裹得严实的人推着自行车呼哧呼哧往前走,另一个人趴在自行车上,一动不动。

    “我真是欠了你的,你可别死啊。我是下辈子不敢来兜风了。”郁小小绝望地擦擦汗,深刻感觉到自己之前走了多远,并为脑子一抽的自己充点智商。

    “郁小小,我真是谢谢你,真会给自己找麻烦。”

    刚开始,郁小小本来是打算骑着走的,但是又没有绳子,她试了很多种办法,都以后面的人摔下来告终。郁小小胆战心惊,生怕他还没死给自己摔死了。于是她只好把人放车子上,自己推着走。

    “我造了什么孽啊。”郁小小感觉腿都不是自己的了,沉重得像灌了铅,她去探身后人的鼻息,微弱但连续的气流提醒着她还不能停下。

    “你丫挺坚强的啊,这不是不想死么,干嘛自杀啊。”郁小小推着车子往前走,她不断说着话,“我和你说,那偷香肠的还不知道怎么样了呢,你要是死了你这辈子都看不到结局了,你就带着这遗憾下辈子想去吧!说不定念着念着就成了做香肠的了。”

    空茫天地间,郁小小和身后那具仁兄不断前行着,郁小小真怕他一口气过不去变成尸体。她打了个寒战,我上辈子是不是真的欠了他啊,所以这辈子失心疯跑到这里救他一命。这人要死了,算我的算他的啊。我不会还没走剧情呢就给他干到局子里去吧?

    仁兄啊,你可坚强点,就算不为你自己,你也为了我啊,我好歹没做啥啊,你不能把我坑进局子啊。

    郁小小絮絮叨叨着,口干得要死,咽下口唾沫凉得好像冰坨子,热气从内里往上翻,熏得呼哧呼哧响,她握紧车把手,时不时回头看一眼。这仁兄要是真死了,自己可得记录下时间,尽量给自己脱罪。

    前面的人全身心都放在胡思乱想和往前走上了,没留意到后面人眼睛睁开一小缝,张云迷迷糊糊间看到一道不断前行的身影,失血带来的恍惚和冰凉侵袭着全身,天边的声音不间断地往里填。

    “大哥啊,我还有个孩儿呢。我要是进局子了,他就上街要饭去了,你行行好,你就当为了我,咱稍微坚持下好吧?要不你到医院把事儿说清楚再死啊。”

    为了……你么?那红色的色块还在晃动,仿佛跳下去时流出的血,仿佛人体内蓬勃的生命。他头一歪,又昏过去。

    再醒过来的时候是一片熟悉的白色,张云习惯性地往边里一看,眼珠一定,床边竟然趴了个人,是一身大红棉袄。吊瓶兢兢业业地工作着,冰凉的液体往里输送。张云盯着她,仿佛要盯出洞来。

    我,刚刚自杀了么?又没成功啊。

    张云依稀记着,自己特意往里跑了跑,这样也有人来啊。放下就走不好么,救什么啊。

    话说,那个偷香肠的到底怎么了?

    “那个偷香肠的死了!”郁小小没好气地说,天知道她一醒过来就看到个人直勾勾盯着自己,问偷香肠的怎么了。郁小小还没来得及高兴这人救回来了自己没事了,就被弄得无语得很,她骂骂咧咧打开手机去查,没好气地怼他面前,“自己看!”

    那人还是看着她,“我头晕,看不清。”

    郁小小诡异地听出了撒娇的意味,她打了个冷战,怀疑地看了他一眼,想起哗啦啦流的血还有自己摔下去那几下,有点心虚地把手机拿回来,大略扫了眼,“哦,那偷香肠的说难吃死了,户主就说你做的好吃你来。偷香肠的就真的寄了一袋自己做的香肠过去。鲜香麻辣回味无穷,户主就想和小偷合伙开生意。小偷誓死不从,户主无奈报警寻人,小偷被抓后宁可坐牢也不愿合伙,‘他做的太难吃了!我不可能和他开店砸招牌!’”

    郁小小说着说着自己笑起来,不知是自己不用麻烦的轻松还是一条生命挽救回的喜悦,她笑出声来,张云看着看着,自己也笑出来,“喂,你可算知道结局了,难道那么好笑么?”郁小小冲他一昂头。

    “好笑。”他苍白着脸,唇瓣多了些血色。郁小小看到被子里露出来的手腕,一道道疤痕狰狞,她皱眉,“你真想自杀啊。”

    张云顺着看到,垂眸,“试试看嘛,看来我命还挺大。”

    郁小小耸耸肩,“虽然我不赞成,但这是你自己的命,你随意喽。反正和我没关系。”

    张云微微睁大眼,一点没想到,郁小小被他看得想笑,“干嘛,你以为我累死累活把你搬回来是为了救你?我是怕你死在那儿我说不清楚哎。”

    郁小小也不管他什么反应,自顾自点外卖去了,她昨天累得睡着,到如今一口饭还没吃呢,肚子饿得发疼,自从生完孩子,她就受不得饿,一饿就难受。

    麻辣鸡丁麻辣拌怎么都是麻辣的,她翻了又翻,点了个五香鱼粉。付款的时候想到什么似的,她回过头来,“你医药费是我交的,一共1200,你看你是怎么给我?”

    郁小小还记得这小子身上的衣服料子可不像是便宜的,应该不至于贪这俩钱。果然张云扭过头道:“留个电话吧,回来会有人联系你。”

    哦豁,郁小小在心里吹了个口哨,还是个少爷啊。瞥到那几道疤痕,郁小小没有多说,她不打算久留。张云看她转身就走,心下一灰,仿佛有什么东西破了似的。他闭上眼,寻思着下一次在哪儿自杀,这次可要万无一失。

    忽然间,身上一重,寒气和暖意顺着传递过来,交织在一起,混杂成一种独特的味道。万千细菌在空气中飞舞,郁小小直起身,脸上是无奈的笑,“虽然,我很讨厌别人自杀。但是,是我从上面把你拖下来,整整走了两个小时才有信号知道吗?小子,好歹你不要让我的努力白费啊。我也不勉强你,你就活过两个月,就当报答我,两个月后要怎么样,随你意啦。”郁小小摆摆手,转身要出病房门,张云瞪着天花板,一句话没说。

    “唉,就不该救那小子,一脸,我不想活下去啦你一走我就去死的样子,威胁谁啊!老子搬他沉死了好吗!两小时哎!累也累死了,jiejie我就没有这样做白工过!”

    郁小小吐槽着,付了医药费,刚刚到手的工资又没了,只盼着那位大少爷能大方点。她在楼下等外卖,依稀还记得她不想掏医药费的时候护士震惊的脸,仿佛她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怎么会有你这样的jiejie啊!

    阿西吧,啷个是他jiejie哦,郁小小吐槽,还是乖乖把钱掏了,最后一咕嘟了,别前功尽弃。

    啷个,郁小小接过外卖的时候,总觉得自己忘了什么。

    渔粉到嘴里的时候,她才一拍脑袋想起来,我的车子!昨天走了两个小时才到有信号的地方,打了120车到后医护人员连同她的车一起架到了上去。郁小小呼噜呼噜吃完,一抹嘴找前台问车子在哪儿,问了一圈,才在一个角落里找到了她的宝贝车车。

    骑车回家!

    郁小小骑着车子往家里走,看到路上玩闹的小孩,她呵呵一笑,目无表情,郁楠楠是不是还搁家呢。

    一回生二回熟,郁小小这次摸摸口袋,没办法像上次那样豪横地买个最新款的叮当蛋糕,她摸进两元饰品店,挑了个叮当猫钥匙链儿。

    回到家的时候,郁小小一进门,就在——沙发上没人?她鼻尖飘出来一股香味,是番茄炒蛋的味道,这股味道很像郁妈在时,郁小小蓦得心一酸,有些难过。她轻手轻脚到厨房,厨房里是个踩着板凳的小孩身影。不是熟悉的围着围裙的mama。她心里空落落的,明明知道不是吗。可她还是握紧手中的手机,蔫哒着回了客厅。

    叮当猫没有时空机,时空机也带不会mama,郁小小洗完澡出来,门口有人咚咚咚敲门,“mama,饭好啦!”

    一开门,一张笑脸露出来,郁小小红着眼圈,把手里的叮当猫钥匙链砸到郁楠楠身上,砰一声关上了门。郁楠楠愣在那里,他看到地上的叮当猫,蹲下身拾起来,小小的叮当猫憨态可掬,他冰雪聪明,一下子便知道这东西是补偿他的,可是mama为什么看起来那么生气呢?是我做错了什么吗?

    郁楠楠有些惶恐,自从姥姥过世后,他所预想的走向并没有发生,mama反而待他还不如姥姥在的时候,母子间的氛围微妙得可怕。郁楠楠拼命维系着那条线,奖状,满分试卷,开朗的形象,可是那些温情,还是如同抓不住的烟雾,缓缓消散。

    “mama,你吃些饭呀。”他敲敲门,今天这道菜是他做的最好的,他特意往里面放了些橙汁,据说这是姥姥的独门秘方。

    ‘你妈呀,就爱吃橙子,小时候抱着人家橙子树就不走,非要等橙子成熟。奇了怪了,你怎么就不爱吃橙子呢?’

    ‘这母子俩……’好像天生有仇。

    难道我不是mama的孩子吗?郁楠楠心生惶恐,可怎么不会是呢?如果我不是,mama做什么养着我呢?

    可我如果是,mama怎么会这样对我呢?

    他捏着叮当猫,越来越用力,硌得手心生疼,他恍惚反应过来,赶忙摊开手掌,叮当猫还好端端地躺在手心里,他吹吹气,好像这样就能让叮当猫不那么疼。

    最后,那道番茄炒蛋还是郁楠楠独自吃完的。他抱着碗坐在卧室门前,垫子上放着他新堆的城堡,城堡最上面的窗子里,一个懒散的女王支着脑袋,逗着窗外的小鸟。

    郁楠楠露出小小的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