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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寡敌众,那些黑衣人中也不乏高手,可见这几个人武艺何等高强。武艺卓绝,人品风流,精研佛理,与京师内外的僧人时有往来,钟荟脑海中便浮现出一个人来,卫琇几乎与她同时意识到此人的身份,两人心照不宣,都不说破,只作不知。那中年男子打量了两人一番,和煦地微笑着道:“卫小公子,姜小娘子,在下来得迟了些,叫你们受惊了。”两人跪下行大礼,都道:“叩谢义士救命之恩。”“区区在附近有座小田庄,两位连日奔波,想来已很疲惫,若是不嫌弃,不如去敝舍歇息两日。”男子彬彬有礼道,却不显得过分殷勤,更没有丝毫胁迫之意。钟荟方才心神紧绷尚不觉如何,现下死里逃生,心弦一松,才发现自己头重脚轻,已有些飘飘然了,卫琇本想立即回家看看,见她脸容憔悴眼窝深陷,心里一软,不忍心再叫她劳累,便向那男子诚恳道了谢。几人交谈了一会儿,方才在山谷中围剿黑衣人的两名侍卫也策马返回了。那锦衣男子便叫人牵来一匹马,抱歉道:“禅师眼疾不便骑马,非常之时,委屈两位。”“无妨。”钟荟摆摆手道,她前世六七岁时学过骑马,如今早忘干净了,阿杏也是一窍不通,这一路都是坐侍卫的马来的,都是陌生男子,只有卫十一郎算熟人,只有和他共乘一匹马。这些天他们日日相对,卫琇于坐怀不乱一道上颇有心得,率先翻身上了马。钟荟更是连脸都没红一下,让阿杏搀扶她跨坐在后面。卫琇的衣带被第一批宿卫挪作它用,钟荟只得揪住他腰两侧的衣裳以免从马上摔下去。不管前路如何,他们此时不必急着逃命了,卫琇怕马上颠簸钟荟体力难支,便把速度放慢了一些,一行人越发像在游山玩水。虚云禅师只在方才与他们见礼时寒暄了几句,后来便一言不发,又闭着眼睛念他的经文去了。车马行至一段平缓的上坡路,钟荟在轻轻颠簸的马背上昏昏欲睡,揪着卫琇衣裳的手不知不觉松开了,从他腰侧滑落了下来。卫琇下了一跳,忙拉住她的胳膊,让她环住自己的腰,钟荟猛地惊醒过来才发现自己在马背上睡过去了,赶紧用力在大腿上掐了一把,不过她实在是太困倦,没多久胳膊又往下滑了。卫琇没法子,只得下马将她换到身前。钟荟揉了揉惺忪睡眼,四下里望了望,突然觉得眼角的余光中有一抹黑影,待要看个分明,熟悉的弓弦声响起,一支箭已经离弦向卫琇飞去。几名侍卫离他们有些距离,再快的马也没有箭快,无论如何来不及救了。钟荟来不及思索,鬼使神差地张开双臂挡住了身后的卫琇。箭镞没入肩头时她听到了裂帛一般的声响,剧痛只持续了一瞬,片刻后她就感觉不到痛了,卫琇的声音好像离得很远,来来回回就那么一句话:“你怎么不躲啊!”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不但没躲反而挡在卫琇身前,大约是病糊涂了,反正神思清明的时候是做不出这等事的。罢了罢了,她心想,这辈子本来就是白赚的,能换阿晏一命也不亏了,只是到了泉下得叫六郎和七娘子请她吃顿好的......第91章子时刚过,显阳殿里灯火通明。朱漆辇车停在丹陛前,姜万儿提着色织银裙裾拾阶而上,沉重的殿门缓缓打开,在深浓的夜色中仿佛一个光明煊赫的许诺,姜万儿不由想起多年前第一次来到这显阳殿时的情形,微微眯起了眼睛。内侍和宫人跪伏在御床前大气不敢出一声,姜万儿耳畔只有更漏一声又一声,单调而乏味,不时湮没在御床上破风箱似的气喘声中。屋子里弥漫着一种死气,姜万儿抽了抽鼻子,轻而易举地从浓郁的沉水、白檀和汤药味中辨别出了这种气味,当年姜老太爷弥留之际也是这气味——九五至尊与个风烛残年的老屠夫死时都是一个味儿,姜万儿觉得有些好笑。显阳殿的内侍来传她进见时她很焦急,生怕赶不上那最后一面,有些话她藏在肚子里许多年,只能在这一刻毫无顾忌地一吐为快,然而真到了此时,她望着纱帷中影影绰绰的男人,突然觉得没意思起来,若不是有旁人在,她恐怕会转身一走了之。“陛下。”她还是走过去握住天子垂在床沿的一只手,“万儿来看您了。”天子用枯柴般的手无力地回握了她一下,煌煌火光下枯皮上褐色的斑点无处遁形。他使劲将眼皮撑开,脖子僵硬突兀地扭过来,吃力地咽了口唾沫,从喉咙里发出一声含糊的“万儿”,又抬起一只手挥了挥,相处多年,姜万儿对天子的每个眼神和表情都了若指掌,立即明白了他的意思,对跪在地上的宫人们道:“你们先退下罢。”宫人们陆陆续续退到殿外,只留了个贴身伺候的黄门侍立在五步之外。姜万儿将天子的手放回床上,把丝绵锦被拉高些掖好,到了这时候,嘘寒问暖都显得多余且虚情假意,平日伶牙俐齿的姜万儿竟一时间哑口无言,百无聊赖地枯坐着。天子盯着她呼哧呼哧喘气,良久才开口:“万儿啊,你还恨我么?”姜万儿眼神一闪,下意识地就要避重就轻地圆过去,猛然想起已无此必要,自嘲地笑了笑,瞥了瞥宝帐上长长的七色流苏:“陛下不如把这话问问杨庶人。”天子也跟着笑了笑,眼神有些狠戾,孩童般倔强地回嘴:“她和那逆子罪有应得,我没亏待过他们。”“那锋儿呢?四皇子呢?崔淑妃呢?他们也罪有应得么?”姜万儿温柔地笑了笑,眼角像把锐利的弯刀,轻易就将床上之人割得体无完肤,“你明知当年四皇子是因何而死,这么多年却坐视杨氏母子坐大,是早就谋划好这一天了么?可怜锋儿那个傻子,听说饮下金屑酒疼得满地打滚,还不忘哭着要见阿耶一面,陛下,他到死都不信你要他死。”天子一怔,眼睛里淌出两行浊泪:“孤......孤......”“也对,害死他的是司徒铮,陛下只是少了个傻儿子。妾有什么好恨的?陛下连自己骨rou和先皇后母族都能毫不留情地铲除,万儿母子何德何能受陛下眷顾厚待,阖宫上下惟独妾没资格说一声恨陛下。”行了个深深的稽首礼道:“妾告退。”说完站起身,经过那年轻内侍身边时五指一舒,掌中落下块古拙润腻的汉玉,被他轻巧地接住。姜万儿回眸向他一笑,头也不回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