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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祖母会长命百岁的。”老夫人淡淡说:“你说着自己也不信的话在哄我呢。”徐善然也笑:“我真的这样期望,祖母,要是祖母能多活两年,折我的寿我也愿意。”病重了这几日,老夫人第一次扯开唇角,露出一个近似笑容的动作。她打了一下徐善然的手,力道轻得像是一只羽毛拂过徐善然的手背:“小孩子家家的,说什么胡话,赶紧收回去。”“孙女是认真的。”徐善然说,然后真的就此发誓,“南无大慈大悲救苦救难广大灵感观世音菩萨,若能将信女的寿数渡与祖母,信女只愿祖母长命百岁。”大概有些时候,人越到不行了,头脑就越清楚。张氏现在正处于这样的状态。也不知是不是念了一辈子的佛,此刻她体虚力弱,说一句话都要喘上半天,但实际上头脑却非常的清楚。有太多太多的念头在她的精神中活跃,过去的,现在的,夫妻的,孩子的,好的,坏的……它们争相抢夺着她的注意力,让她的脑袋从头到尾绵延着针扎一般的疼痛之外,也给了她前所未有的机敏。所以她几乎在听见徐善然开口的时候,就判定自己的孙女并没有在诳言安慰自己。这其实也并不难以判断。对方的眼神没有闪烁,声音没有迟疑与波动,虽然连激动的起伏都没有,但这正好说明徐善然确实不是在一时冲动之下做出这个决定的。她的这个小孙女真的愿意以自己的寿数换她长命百岁。躺在床上的张氏不无动容。可更多的是匪夷所思。为什么啊?她的孙女还缺什么东西吗?为什么对一个人而言,最重要的寿命也不值得她垂眸一顾?但时至现在,越来越虚弱的身体已经拖累得张氏不能再做长久的思考了。她费力地喘着气,想要问徐善然为什么,可是最终喉咙只传出破风箱拉扯时发出的干涩气流声,她再挨着一阵又一阵的痛楚与困倦,强提起的最后的精神也以能叫人感觉到的速度流逝着。到底命不由人。张氏终于无可奈何,只能将最后的力气用在那本来没有准备好的事情上,转头旁边服侍的朱嬷嬷费力说:“去将我收起来的匣子拿出来……就是那个单独放着的匣子……”朱嬷嬷很快就将张氏所要的东西拿出来了。张氏说:“把最底层的那枚钗子拿出来……对,就是这一只……给我……”那是一只通体血红,浑无一丝杂色的云头素钗。张氏将这钗子拿在掌心中,两次钗子都差点滑出张氏的手,等第三次终于拿稳之后,浅浅的红晕叫那双姜黄色的手也染上了点血色,她颤巍巍的抬起手来……徐善然并不知道祖母要做什么,只倾身上前问:“祖母是想……?”一句话还没有说完,张氏已经在徐善然低下头的时候,猛地提起最后的力气,将这钗子插入徐善然的鬓发之中。这一下还是有些力道的,徐善然被扑得歪了歪。但她很快稳住身子,及时扶着祖母的胳膊,将人再安稳放回床榻之中。这一系列动作里,张氏始终死死地盯着徐善然。此刻她脸上已经没有一点rou了,薄薄的满是皱褶的皮肤包裹着骨头,一双眼睛球似地凸出来……并不好看,甚至有些可怕。但徐善然仿若未觉,只动作仔细的帮着祖母再掖了掖被子,还轻声问:“祖母是想同我说什么吗?”张氏瞪得紧紧的目光突然放松了。她现在有点想大笑,但最后的力气也不过支撑她发出含糊不明的唔呃。她心想自己快死了,这么大的家族这么多的人里,满打满算伤心的也不过十指之数,老大夫妻,老四夫妻,大孙子再算一个吧,跟着她身边那么多年的朱嬷嬷再算一个。然后就剩下这爷孙两了。她的丈夫,她的孙女,这两个人简直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高兴了不露声色,厌恶了不露声色,取得了再瞩目的成就也不肯放松,有了再喜欢的东西也肯一眼不多看,只为了那毕生的目的——可老头子的目的是好好的把住这个家,光宗耀祖;但她孙女的目的又是什么呢?猜不到了,猜不到了……这样就够了,这样就够了,最后帮这个最喜欢的孙女一次吧,可是不说,不说,一个小秘密。张氏最后死死地看了头戴血钗的徐善然一会,唇角扯了扯,扯出一个有些僵硬,但也有些慈祥的笑容:“拿着吧,很适合你……”这句话说完,疲惫的张氏很快又陷入了沉睡。徐善然也并不在这里呆着耽误其他人的功夫,差不多在张氏睡着了之后就起身往外走去。外头的人都还站在原地,她一走出房门到了院子里,就与众人对上视线。老国公是第一个看见徐善然头上血钗的。他先是有些惊疑,跟着皱眉沉默半晌,最后才沉沉地叹了一口气。像一口气叹尽生平那样怅然。作者有话要说:今天来个肥章=3=☆、第八十九章你快乐吗?这是曾经出现过一次的那间茶室。这间茶室不算太大,也不富丽堂皇,一间素雪似的屋子里头,半旧的靠垫,普通花色的杯子,除了摆了一整面墙的书相较于别人家更多一些之外,就没有任何值得再注意的地方了。但哪怕这里毫无足以叫人恭维的特别,这里的主人也正是这个帝国里头有得数的实权者。无数生民的未来所在,无数学子的前程所在,无数高官的利益所在,都系在这间茶室的主人一肩之上,哪怕这个主人的背也弯了,肩也缩了,这天下万事万物万万人,也照旧一分为二,一份在皇帝手上,一份在他的手上。他就是谢惠梅。一个已经当了许多年阁老,还将继续担任更多年阁老的老人。好像除了时间与皇帝,已经再没有其他的能够打败他的人和事了。时间是任何人永远也战胜不了的敌人。可是皇帝很快也并不能打败他了。在湛国公府老国公夫人正式报丧的这一日,深宫之中的昭誉帝也正在挨着今年开春以来的第三次风寒。从新年到现在,一年还未过去一半,昭誉帝已经缺席早朝近一个月了。包括刚过没有多久的国宴,一方面是举朝盛世,一方面也是昭誉皇帝听从真人所言,为自己的身体祈祷所做的一场盛大法事。可惜这场法事也并不太成功,几乎一回深宫,昭誉皇帝就病体不支,再次缺席大朝。但就算到了如此地步,皇帝也并没有让已经年过四十的几个儿子担任监国。如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