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如果是你，几天就能追到我”

    陆仟的生活最近很平静。

    她一向是奉行“没有suffer（折磨）的人生何其无聊”的，但此刻她对这个平静感恩戴德。

    因为高群终于放弃她了。

    这必须归功于她那一大段毫不留情的拒绝。陆仟其实是不喜欢把事情搞到没有余地的地步的，成年人嘛，凡事点到即可，何必要闹的那么难堪。所以在一开始，她对高群采取了一如既往的冷处理方式，就是想让高群自己知难而退。高群人品没什么毛病，又是同校、同年级，音乐学院就这么点儿大，万一以后她必须得跟高群合作呢——当然话是这么说，真要撕破脸陆仟也不怕。

    可高群真的是一块没有脑子的狗皮膏药——袁诗桃说这个比喻不对，膏药就是没有脑子的——总之就是陆仟费劲吧啦一顿折腾，可算是把高群踢出了她的生活。

    甘明熠那边怎么样，她也没怎么关注了。

    只是隐隐约约地听说一些不知真假的八卦，比如说“男方穷追猛打，女方矜持淡定”“男方快换人了”“两个人其实早已秘密恋爱”之类的。陆仟听这些消息都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只是当她听到“浪子这回要定下来了”时，忍不住笑出了声，心里不屑：离开大海的浪子就不是浪子了。

    有时候也会在朋友圈看到甘明熠给张清逸点赞时不自觉地多看两眼。不知怎的，她笃定两人还没恋爱，甚至有可能快掰了。不然张清逸总发一些让人浮想联翩的朋友圈做什么？一会伤感春秋，一会又暗戳戳透露自己还是单身，也不知道是不是为了让甘明熠吃醋故意发的。她莫名觉得，甘明熠可不是会吃这一套的人，甚至可能还会跟她一样觉得好笑。

    这些占用不了她忙碌生活几秒的猜想，在有一天突然摆到了台面上。

    因为甘明熠给她发微信了。

    那天她刷朋友圈，正好看到她一个同学发了一条状态，询问谁有某首作品的总谱。那份总谱她刚好也需要，便在底下回复了那个同学说如果她找到了麻烦也发她一份。

    回复完她就退出微信看剧去了，再次看到微信有小红标时已经过了一个多小时。

    陆仟没多想，打开微信却看到是意想不到的人发来的消息。

    「甘明熠：谱子我有。」

    「甘明熠：你要pdf版还是原谱？」

    陆仟当时的表情就是，疑惑，再加疑惑。

    不过她第一反应是可能人家就是热心呢，或许是知道高群对她有意思，对好朋友的心上人表示一下善意？

    「陆仟：太感谢啦。」

    「陆仟：我可能要写写画画的，原谱就不糟蹋了。」

    「陆仟：pdf的就行」

    「甘明熠：那我帮你扫一下。」

    「甘明熠：明天发给你？」

    「甘明熠：急要吗。」

    ？陆仟挑眉。大脑不自觉开动，闪过无数个分析。

    扫描乐谱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要有专门的机器，还要一张张的摆，扫进电脑后还要调整。若单纯因为她是他好朋友在追的人，这个殷勤大可交给高群来献，犯不着他亲自在这忙前忙后的。

    那是对她有意思？陆仟可不觉得。她早就过了那个会浮想联翩的阶段。她跟甘明熠说过的话不超过十句，工作坊结束后再无交集；她也很少发朋友圈，没法跟张清逸争存在感；她甚至觉得，她唯一能在甘明熠的生活里出现的情况，只有可能是高群告诉他正在追求她的事——如果他们男生之间也八卦的话。

    况且她昨天还看见甘明熠给张清逸点赞呢。

    陆仟没急着回甘明熠，点开了一开始在朋友圈找谱子的姑娘的微信。

    「陆仟：姐妹，那个谱子你找到了没呀。」

    「许星星：没呢啊。」

    「许星星：你找到了吗？」

    「许星星：找到了记得发我一下。」

    「许星星：[哭哭]   」

    陆仟看到这，挑高了眉，觉得事情有点意思。

    她倒想看看甘明熠想干什么。

    「陆仟：我不急。」

    「陆仟：你有空的时候再发给我就行。」

    「陆仟：感谢感谢感谢。」

    「甘明熠：小事。」

    「陆仟：[小猫比耶]   」

    「甘明熠：曲式课要分析？」

    陆仟满眼兴味地看着对话框。

    甘明熠说完“小事”后，她是有千百种方法接下去的。但她偏偏故意只发了一个表情，就是想看看甘明熠什么反应。

    而现在的情况就是，甘明熠很明显在跟她没话找话。

    不止当天晚上，接下来的几天，甘明熠都会出现在她微信里。不仅仅是跟她闲聊，还约她出去吃饭，不过被她拒绝了。

    陆仟不是要拿乔也不是因为疑心所以不去，她还挺乐意当面试探一下甘明熠到底想干嘛的，就是恰好赶上她没空。甘明熠也没勉强她，就是非常贴心地回复她正事要紧改天再约。

    还改天？咱俩对话有没有明天还不确定呢。陆仟想。

    对于甘明熠这几天的举动，陆仟最大的感受就是——感觉自己占了便宜。大帅哥肯定无事不登三宝殿。这突如其来的猛烈殷勤太过蹊跷，导致陆仟居然有点吃了本该给别人的菜的惶恐心态。不过惶恐归惶恐，都吃下肚了，她当然好好品尝，绝不吐出来。

    反正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甘明熠总不会是要找她借钱吧。

    骗感情可以，骗钱不行。陆仟笑眯眯地想。

    此刻她正在教务处办公室外面，等着里面的老师叫她进去。她的学生卡消磁了，需要重新修复一下。

    门打开，陆仟抬头一愣，走出来的是甘明熠。

    甘明熠也一愣，表情明显是没想到会在这碰见陆仟的样子。

    陆仟心里笑。甘明熠这几天看似主动又贴心，两个人聊的也很愉快，但是甘明熠从没问过她实时的安排或告诉她他现在在做什么。

    但陆仟知道事情不简单，她不在意。她大大方方的冲甘明熠笑了：“咦，好巧。”然后又歪头，“我刚刚还想到你呢。”

    甘明熠的诧异也只是一瞬，马上调整好了表情，挂上标准的笑容：“我这么荣幸？你先弄，快进去吧。”教务处的老师都没什么耐心。

    陆仟的卡弄了一会，她却丝毫不着急。在办公室里溜溜哒哒，嘴里还哼着歌。

    因为她知道，二人难得能遇上，甘明熠绝对会在外面等着她。

    陆仟不紧不慢地跟老师道谢，打开办公室的门，甘明熠果然坐在门口的椅子上玩着手机。听到门开的声音，他抬头看陆仟，笑着站起来走到她面前。

    “我送你回去吧，顺路。”

    陆仟侧头看甘明熠，平淡的眼神看不出什么情绪，不知道在想什么。甘明熠微笑着等她的回答，刚想继续说话时，陆仟开口了。

    “行呀，走吧。”

    陆仟租的房子离学校不是很远，平时都走回家。此时甘明熠提着陆仟的包，陪着陆仟慢慢在街上溜达，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

    甘明熠很有分寸，无论聊什么话题都能接上，偶尔还会用一些无伤大雅的玩笑活跃气氛，两个人有来有回倒是聊的还算不错。只是陆仟虽被甘明熠逗得嘴角一直上扬，心里却始终在想着一些事。

    “所以我说，真的很没必要，你说是不是。”

    “是啊，哈哈哈。笑死…”陆仟一边走路一边笑有点喘不过气，“哎呀，先暂停一会，让我喘口气。”

    “要喝水吗？”甘明熠听闻马上要去旁边的便利店买水，陆仟笑着拦住了他：“不用，咱俩走慢点，过几分钟就好。”

    于是两个人安静地走了一会，甘明熠一直侧头观察着陆仟的状态是否安好。陆仟转头撞上了对方脸上完美无缺的关心表情，突然笑了。

    “哎…”陆仟说，“说吧，你想干什么？”

    甘明熠那张关心的脸愣了一下。

    陆仟依旧笑着，也不气恼：“你跟我不顺路吧？我走了这么多次了，从没见到过你。”

    “因为我平时都开车…”

    “哎呀，你说实话，”陆仟继续侧了侧头，眼神带笑地瞥了甘明熠一眼，“我不生气，你说实话。”

    “我也不傻，你不是一直在追张清逸吗，怎么这几天突然找我聊天啦。”

    甘明熠闻言很淡定，脸上没有尴尬的神情。这几天一来二去也知道陆仟不是傻呵呵的小女生，看着女孩面上似乎毫无温怒之色，直接说了实话：“被你发现了。”

    陆仟瞪着他，眼里却全是笑意：“快说实话。”

    甘明熠单手扶额犹豫了一会，抬眼看见女孩假装生气地样子，也笑了：“说实话还真有点不好意思。”

    “高群不是之前追过你吗。”甘明熠用手轻轻遮了一下嘴唇，“前段时间跟他们聊天，说我追…追张清逸一直追不到，觉得她挺难追的。高群就跟我说，你才是真难追。”

    “然后呢？”陆仟挑眉，已经对故事接下来的发展有所预料。

    “…然后我不就不信么，”甘明熠觉得这事好像有点狗，特别是说给当事人听，“…然后我们就打了个赌，我说我能追到你。那什么，这样说我真不是个东西。但是当时打赌时真的没有冒犯你的意思，你别生气。”

    甘明熠盯着陆仟的眼睛，脸上全是诚恳：“你要是生气，我完全理解。我跟你道歉。对不起。不该拿你做赌注。”

    听完，陆仟面无表情看着甘明熠，轻轻偏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维持着双手在胸前交叉的姿势，看着甘明熠一直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表情的脸此时终于透露出了一丝紧张和抱歉的神色，噗嗤一下笑了。

    “赌注有多久啊？”陆仟慢悠悠地问。

    “…一周吧。”

    陆仟看着甘明熠全无紧张的样子，或许是发现陆仟并不是想象中的那样生气，良好的家教让他觉得应该为冒犯抱歉，但是面对异性天然的自信感让他淡定地站在街旁，双手插着口袋看着她，修长的身形、宽阔的肩膀配上他出众的面容，只令人心动，不让人想要生气。

    他被人当众戳穿却依旧还是游刃有余地接话，此时还大言不惭的告诉她“觉得追你只需要一周”。

    …你追张清逸可是一直追不到！陆仟有些愤愤不平，心里多少带着点气，别的男生说这样的话只是掇乖弄俏，让她觉得“哪来的普信男”，可是甘明熠这副皮囊让她相信他是真的觉得没有哪个女生特别难追，毕竟往上贴的就不少。

    这种自信感甚至让甘明熠身上更有股玩世不恭的劲儿，更加吸引那些“想当海王最后的港湾”的女生们飞蛾扑火般地凑上来，在跟他的一来二往中慢慢沉浸，从他的只言片语中找到“自己就是最特别”的证据；因为他一点点态度的变化就情绪跌宕起伏，用尽各种小心思去试图让他臣服于自己；心里已经幻想出了两个人60岁一起晒夕阳的样子，嘴上却还不肯松口当他的女朋友，好像只要被他追求的战线足够长，两个人就能最终白头偕老。

    “我赢了”、“我拿捏了”、“他主动的”、“我占据高位”就是她们的追求，一边主动散发着暧昧的信号却又端着矜持的架子，一边喜欢着不是传统定义上的好丈夫却想着结局一定要是婚姻，好像确信像甘明熠这样的浪子内心深处依旧渴望并一定被某个贤惠的妻子救赎一样。

    这样的想法其实没有错，陆仟非常赞同。如果没有这些一个个坚持要走进婚姻的女生，这个社会就乱套了。

    陆仟甚至发自内心的佩服那些一心想着要修成正果并为此努力的女生，因为坚信不疑是一件需要毅力的事情，而这个毅力，她可没有。

    “一周？”陆仟歪了歪头，盯着面前的男生，“如果是你的话，应该不到几天就追到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