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话 我的少年

    萧景琰曾有三次对梅长苏动心。

    一次还是在当七珠亲王时，夏江和誉王抓卫峥进悬镜司，设计挑拨靖王与皇帝的关系。

    靖王性情刚烈，极其看重兄弟情义，果然掉进夏江二人的陷阱之中。

    期间梅长苏寒疾复发，昏迷了三日。誉王协同皇后故意刁难静妃，又有夏江眼线小新唱了出“苦rou计”。靖王听闻后气愤不已，不再相信梅长苏，二人于密道中大吵一架，靖王谩骂之后一剑斩断宫铃，扔下一句：

    “我萧景琰今后何去何从，就不劳梅宗主费心了！”

    之后便反锁了暗道口。

    梅长苏又气又急，倒在地上咳嗽不止，却强撑着身体赶到靖王府劝阻。

    彼时漫天大雪，梅长苏站在四面透风的凉亭中等了一个时辰，靖王才肯露面。

    观念不同的两人再次话不投机，靖王扭头便走，梅长苏情急之下喊出了靖王的名字：

    “萧景琰！你给我站住！”

    “萧景琰！你有情有义！可你为什么就没脑子！”

    靖王怔住，震惊之余，这是他第一次认真地打量眼前这个人。

    雪下得纷纷扬扬，他一袭淡蓝色长裘立于风雪之中，温润的玉冠因他激动的言辞微微颤抖。

    靖王还从未见他如此失态过。

    也许正是这个原因，靖王原本钢铁般的倔强竟然被他瓦解了。

    无力辩驳，只得气愤地一拳砸在木桩上，不敢再看他。

    可梅长苏紧追不舍，不再严词厉色，反而冷静下来，走到靖王身后柔声劝慰，

    “十三年前，在他们最需要你的时候，你不在他们身边。这份苦楚，这份懊恼，时至今日都没有减轻分毫，是不是？”

    十三年前的惨案是靖王心中永远的痛，听他这样说，一向刚强坚硬的靖王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重重一击，然后钻心的疼。

    就在他最脆弱的时候，梅长苏又说：“我既知殿下之心，又怎么会敷衍你呢？我一定会想办法救出卫峥的。”

    梅长苏的话仿佛一双大手将靖王拥抱着，使得他在这寒冷刺骨的雪地里感受到了一股名为“感动”的温暖。

    靖王终于回头看着梅长苏，他眼底泛出的关切与担忧使人动容。

    他是真心辅佐自己的，他是真心对自己的。

    靖王忽然很想一把将他揽进怀中，帮他将狐裘裹紧，为他挡去这漫天大雪，跟他说一句：

    “对不起。”

    第二回动心是在九安山。

    静妃的异常让靖王起了疑心，怀疑梅长苏是不是从前的赤焰旧人。正在烦愁之际，誉王举兵造反。

    混乱之中，梅长苏不经意间露出了更多破绽。比如像曾经那般拔出靖王的配剑、知晓曾经和靖王乱跑时发现的小路……

    靖王越发觉得，他是故人。

    只是来不及多想，靖王必须去找援军，临走时意味深长地说道：“父皇和母妃不能有事……”

    “苏先生也不能有事。”

    梅长苏不敢抬头，深怕自己一不当心又露出什么破绽。

    之后，援军赶到，事情平息，靖王终于有时间细想这段时间发生的事。

    属下抓到了一头怪兽，梅长苏原本只是跟众人去看热闹的，可看着看着，情绪越来越不对劲。

    他与只有一面之缘的怪兽说了很多话，一直在安慰它，甚至伸手握住了它的手腕，并请求靖王打开笼子，放出怪兽，最后更是亲自扶着怪兽走了。

    担心怪兽伤着他，靖王派人暗中保护，却听说梅长苏让人准备了木盆和热水，说是要给怪兽洗澡，甚至还割了自己的血给它喝……

    靖王彻底坐不住了，心头的疑惑也更加浓厚，与之而来的，还有一种奇怪的、难以名状的——醋意。

    他不明白自己这是怎么了，为何好端端会对梅长苏有这种感觉？只要除了自己以外的人靠近他，甚至是别人与他说话，在自己看不见的地方独处，自己都会吃醋，都会不高兴……

    靖王原本以为只是自己的控制欲在作怪，他不愿别人有事情瞒着他，直到那一夜，梅长苏旧疾复发，陷入了半昏迷状态。

    静妃医治后，梅长苏一直在无意识的低声说着什么。靖王问母亲听清楚没有，静妃只说病中呓语，听不清。

    靖王坐近了些，正好见梅长苏虚弱地缓缓说了几个字。

    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里，这几个字时常会在靖王的耳畔回响，就连午夜梦回时都会出现在靖王梦中。

    他说：“景琰…别怕。”

    第三次时萧景琰已经是皇太子了，逆贼夏江贼心不死，在金殿指认梅长苏就是当年的赤焰余孽林殊，并列举了条条证据。

    这些证据虽说是讲给皇帝的，可听进去的人却是萧景琰。

    尽管表面上维持如常，并配合着梅长苏摆脱嫌疑，将夏江置于死地，可萧景琰心里是相信夏江的话的。

    他是林殊。

    他回来了。

    他心心念念的、他等了十三年的小殊回来了。

    这一刻，萧景琰激动得想哭。

    可皇帝没有给他哭的机会，转眼间让人端上了毒酒，想着宁可错杀不可放过，还是要让梅长苏死。

    萧景琰直接从梅长苏手中接过毒酒，当着皇帝的面缓缓倒了。

    之后，萧景琰目送着梅长苏离开。哪怕自己目光灼灼，可梅长苏没跟他说半个字，甚至连目光都不曾与他对视。

    萧景琰即便心中再激动难耐，有再多话想与他诉说，有满腔热火想与他排解……可眼下还在皇宫，只得先忍下。

    一直忍到母亲面前，萧景琰才终于放声大哭，哭得像个孩子。

    他便知道，他没死。

    他终于回来了。

    萧景琰不是对梅长苏没有情意，恰恰相反，在与梅长苏相识、相知、日夜相处的两年时间里，萧景琰早在不知不觉间对他动心了，可是萧景琰一直过不去心里的那道坎儿。

    他从前深爱着林殊，十三年前便爱着，时至今日依旧深情未改。

    所以即便觉察到自己对梅长苏动了心，他也只能强压着心绪避之不及。

    可是现在，梅长苏就是林殊。

    原来，无论是十三年前还是现在，萧景琰爱的一直都是同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