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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一般的夺了过来,凤旋冷哼一声,突然将诏书往桌上一拍,自己向后一仰。诏书拍在桌上,长长的一卷拖下,凤净梵伸手一抓将诏书抓起,抬手就去撕。“哧——”极轻的一声利响,自诏书尾端覆下扯住的桌案之下突然响起,灯光暗淡的大殿隐约只见淡绿色的短芒一闪,像天际星光刹那一亮,亮出一声电光霹雳般的惨叫。“啊——”血喷出来,却是淡绿色的,不像是血,倒像是两朵小小的诡异的青花。最后的光芒之花。桌案下机关里的短钉,在凤净梵飞快夺诏书的那一刹被启动,极近的距离内机簧强劲,刹那射入正低头撕诏书的凤净梵双眸!一道直没入眼,一道穿过鼻梁钉入眼角,双眼齐毁!凤净梵的惨呼声仿佛要震塌整个大殿,那般凄厉高昂的穿上去,一线钢针般直直向上,向上再向上,似乎不把自己叫破魂,不把自己的心叫裂都不罢休。自幼娇生惯养的最小的公主,一生受尽呵护,从未和人动过她尊贵的玉手,连指甲都没碰断过,因为怕吃苦怕受伤,也因为天生体质限制,明明名师在侧,凤净梵却没能学到玉衡二分之一,只把轻功练得出神入化,以求在危急时刻保命,如今毁眼之痛,如何经受?她疯狂的叫着,血流披面,粘腻的血将被割散的长长短短的乌发都粘在脸上,黑黑白白红红辨不清五官,只看见那粉润红唇已成青紫,只看见她那般张着嘴,自咽喉深处叫出淋漓的血来。孟扶摇闭上眼,陈黯的殿顶光线里,她毫无表情。十四年前金红芙蓉花裙裾自脑海中一闪而过,耳中“咔哒”一声。那声落锁的咔哒声。而今日,换你自己落下你人生的锁。自作孽者,不可活。凤净梵那般叫着,突然声一收,似乎再也叫不出,身子一倾霍然回首,满是鲜血的眼眶狠狠“看”向凤旋的方向。她的眼睛已经不是眼睛,只是两团模糊的血rou,那血rou被那般剧烈的疯狂仇恨灼烧着,一颤一颤的跳动,被那样的“眼睛”“看”着,连腥风血雨中走过,心志无比强大的凤旋,都不禁颤了一颤,在榻上缩了缩。凤净梵猛然扑过来。她扑过来,扑得那般猛烈,眼眶里鲜血飞洒,绵延出一条深红的线,那线拖曳的轨迹未散,她人已到了凤旋身侧。凤旋没有想到她重伤若此还有力气攻击自己,惊惶之下大叫:“扶摇救我——扶摇救我——”孟扶摇立刻躺下去,躺在楹梁之上,挺好,挺舒服。凤旋求救无果,眼见凤净梵那般凶猛,完全是要同归于尽的扑了过来,转眼间已经呼啸着一头撞上了他的胸膛。他被撞得喉头一甜,眼神猛然一黑,闪过一道凶光,突然在凤净梵再次抬起双手时,将身侧榻上一个黄铜龙头狠狠一扳!“咻!”数十声如一声,床榻四角,突然攒射出无数飞刀!刀光如电,直射凤净梵全身!凤净梵听见风声急退,她轻功绝顶,这轻功无数次救过她命,飞刀和她之间还有距离,她来得及退开。殿顶上,孟扶摇突然轻轻弹了弹手指。凤净梵只觉得身后一阻,仿佛背后平地突然起了一堵墙,生生将她最后的退路挡住,随即便觉得全身一凉。全身都一凉,无数处地方都突然一空,像是一幅编织紧密华光滑润的锦缎突然被戳破无数道洞,成为千疮百孔的网,那破烂的网在风中飘摇着,透过带着腥气的血的浪潮。千刀穿身,天谴之刑。凤净梵到得此时,反而不再叫,再叫不出,也没有必要叫,全身的血都无遮无掩的泼洒出来,将一生里所有的语言,都泼水难收的带了出去。她只是旋转着,将月白裙裾旋转成血色淋漓的花,最后的凄艳的花,深红的血落在那样微蓝的白色上,鲜明刺眼,……月白……月白……讨厌的月白……讨厌的凄清颜色……曾几何时,她只喜欢金红色,喜欢大朵大朵的芙蓉花,喜欢色彩斑斓的珠翠首饰,那些翡翠铸祖母绿猫眼石黄玉水晶琉璃,那些鲜艳的张扬的美得锋芒毕露入心入眼的颜色……曾几何时为了他,为了那朵见鬼的莲花,她永远着月白的素衣,取下琳琅的首饰,将所有的相关的用具都换成大大小小的莲,没日没夜的钻研那些枯燥无趣的佛经……那般苦心……那般苦心……从七岁开始的恋慕……到得如今……到得如今……她突然一仰头,疯狂的笑了起来,依旧是无声的笑,看不出笑容是什么模样的笑。她笑着,跌跌撞撞,带着满身的刀向着记忆中长孙无极的方向扑过去,她不知道自己扑过去要做什么,是也想和他同归于尽?是想告诉他自己这一生的痴恋,还是仅仅因为生命里永无止尽的执念和虚妄?执念……执念……从小予取予求无人拂逆的凤净梵,不知道拒绝的滋味,也永不接受拒绝,所以他便成了她的执念,执到最后不知是恨是爱,只知道要得到要得到,直到今日终成虚妄。原来是世间一切都是虚妄……皎皎少年郎是虚妄……含莲出生的传奇是虚妄……皇位传承是虚妄……父皇宠爱是虚妄……所有的恨和爱,都是虚妄……原来她来这一遭,只是为了生命里迷离的幻境,她在这样的幻境里颠扑不休,机关算尽,做了一辈子不是自己的自己。何苦来?何苦来?她笑,似是看破,却又完全没有看破,一生里最后一次挣扎扑向的方向,依旧是向着他的方向。长孙无极高踞殿顶,同样面无表情的看着这个一次次向他扑来至死不休的女人,眼底憎恶深浓……如果不是她,许宛和扶摇完全来得及等他回去救,命运就会完全走向另一个方向;如果不是她,扶摇不会被锁柜中生生眼见许宛受刑,逼得封锁记忆多年,十九年受尽艰难苦阻;如果不是她,扶摇怎么受伤若此,人为的划下和他之间的鸿沟,至今尚未能够填补?他平静的,虚虚将衣袖一拂。一股大力平地涌起,生生将扑过来的凤净梵阻住,阻在三丈之外,他甚至连她接近他身下三丈之地,都不允许。巨力一阻,凤净梵身子如撞上墙壁,先前是后背撞上阻了去路,如今是前心撞上,全身钢刀的伤口刹那一冲,再入三分,鲜血狂激,半空中喷开桃红的血雾。她缓缓倒下去,倒下去之前犹自用手指拼命抓挠着,似乎想抓开长孙无极和她之间永远横亘的无形的墙,又似乎想抓死面前出现的那些仇人的幻影——长孙无极、孟扶摇、凤旋……那些她一生里纠缠不休、予她开始也予她终结的命运的谶言。她抓挠着,越抓越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