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姬与恶犬 第7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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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姑娘约莫十五六岁的年纪,面容清秀,皮肤惨白,领口的地?方依稀可见魔纹的痕迹。 魔人自?带魔纹,是身份的标志。魔纹生长的地?方没有规律,若是长得不巧,就长在了脸上。这般长在身体上,能用衣服遮掩的,是很懂事的魔纹了。 鹿鸣珂身上没有魔纹,或许,和?他母亲是人族有关。本来魔人就是人与魔的后?人,再?经一轮血脉的稀释,能传承下来的就很少了。 羽徽若被小婢女扯回了床榻。 她伸出手,接住倾泻而来的夕光。 看她喜欢阳光,小婢女收拾好地?上的碎片,将殿中所有的帘子都打起。 羽徽若这才有机会将大殿的全?貌看清楚。 大殿分为两个?部分,一前一后?,后?殿设有床榻,并桌椅等家具,是作睡觉用的,还用一面墙嵌了一排书架,架子上琳琅满目摆着?书籍,不远处,有桌案和?文?房四宝,垂帘后?摆着?一张琴案,上有桐木做的七弦琴。 前殿凿有清池,中间以五颜六色的石子铺路,旁边种植着?花卉,以及一棵半人高的果树,树上结满红色的果实,水中有四尾漂亮的红鲤鱼,悠然地?摆着?尾巴。 最?瞩目的当属殿内的灯烛,每个?角落里都设有落地?的花枝铜灯,只等夜晚一到?,将灯烛点燃,整间大殿都会亮如白昼。 羽徽若与这小婢女的三言两语的谈话中得知,这里不是什么?收容魂魄的九幽,而是魔人的老窝,幽都。 小婢女唤作阿昙,原是太子屋中的,因手脚利索,为人老实,被太子殿下打发到?这里来。 羽徽若此前从未来过幽都,印象中的幽都一直都是枯骨遍地?,血流成?河,不成?想还有这般祥和?繁荣的景象。 阿昙道:“帝姬说笑了,幽都的确常发生斗殴事件,乃因和?魔人骨子里的好斗有关,一言不合就大打出手,这些年在魔君的辖制下,大多数臣民都是老老实实,绝不惹是生非,至于?您说的枯骨遍地?,血流成?河,只会在战时?发生,自?从魔君做了这幽都的主人,已经很多年没有这样过了。” 羽徽若“哦”了声,又陷入了发呆的状态。过了一会儿,她忽然说:“这里是幽都,你?是鹿鸣珂派来的。” 她不是在疑问,而是陈述这件事。 她死而复生一次,又睡了这么?久,脑子不大灵活,记忆也断断续续的,思考的时?候,脑海中常陷入一片空白,要花费很长的时?间才能将思路理顺。 阿昙点点头:“半年前,您从城楼上一跃而下,殿下抱着?您回了幽都,一回来就闭关七日。七日后?,殿下全?然像是变了一个?人,瘦得我们都快不认识了,他将您抱到?这里,摘下这里原本的牌匾,重新?起了个?名字,嘱咐我们说,以后?您就是这里的主人。” “是鹿鸣珂让我活过来的?”羽徽若怔怔说。 她跳下来的时?候,摔得浑身是血,骨头都断了。鹿鸣珂用了什么?法子,能让她死而复生? 阿昙说:“我已通知了殿下,他马上会过来,您有什么?话,直接问殿下就是。” 羽徽若猛地?站了起来,声音尖锐:“他要来?” 鹿鸣珂立在蛟首,腰间悬剑,逼她殉白漪漪的记忆,和?她着?嫁衣跳楼,死在鹿鸣珂怀里的记忆交织在一起,她一时?分不清,哪些是发生过的,哪些是曾在深夜里一幕幕上演过的噩梦。 记忆里的鹿鸣珂一身白衣,目光比雪还冷,满身阴戾,逼到?她的眼前。 她瞳孔放大,城楼下死亡的那一瞬记忆又被唤起,连连退了三步,抖着?声音道:“不,我不见他。” 阿昙被她这个?反应吓了一跳:“帝姬?” 羽徽若提起裙摆就向着?殿外跑去。 “帝姬!”阿昙在后?面追,“帝姬,您慢点跑。” 羽徽若身子刚复原,跑起来摇摇晃晃的,她拼命鼓动?着?腿部的力量,想要逃离这个?令她畏惧的地?方。 离天光三步之遥时?,门口骤然出现一道颀长的身影。 羽徽若收不住脚步,撞入那人的怀中,由于?巨大的惯性,她向后?趔趄数步,身子歪了歪。 一只手探出,揽住她的腰身,将她带入了温暖的怀中。 羽徽若抬起下巴,眸底映入一张英俊的轮廓。 那张脸太过熟悉,熟悉到?一看到?他,死亡的阴影尽数罩在头顶,直叫她想发出歇斯底里的尖叫。 “是自?己走回去,还是我抱你?回去?” 头顶的声音听来有三分温柔,并不能驱走羽徽若心里的恐惧。羽徽若蜷缩着?肩膀,只恨自?己没有死在城楼下,又落入了他的手中。 鹿鸣珂没有等到?羽徽若的答复,径自?弯身,将她横抱而起,走向床榻。 阿昙先前给羽徽若准备的药摔了,厨房那边重新?熬制了一碗,送了过来。 鹿鸣珂放下羽徽若,拿起匕首,在指尖划了一刀,往药碗中滴了三滴魔血。 羽徽若又惊又怕地?望着?他端起那碗药朝自?己走来。 鹿鸣珂坐在床畔,温声哄着?:“初初,喝药了。” 羽徽若抱着?双膝,坐在角落里,扭过头,眼神里是毫不掩饰的嫌恶。 鹿鸣珂将她的反应尽收眼底,春风般的笑意逐渐隐没在唇角:“嫌我恶心?” 他想起原本属于?他们二人的新?婚之夜,羽徽若却将一个?死人浓妆艳抹,送到?他们的喜床上。 她就那么?讨厌他,轻贱他,非要在他最?春风得意时?狠狠羞辱他,给他致命的一击。 鹿鸣珂伸手一捞,将她抓进怀中,牢牢扣住,碗沿压着?她的唇瓣:“我的血是很恶心,但对你?来说,是续命的良药,你?觉得恶心,也只能乖乖捏着?鼻子喝下。” 羽徽若推着?他的手:“谁要你?为我续命了?堂堂羽族帝姬,不需要你?这魔头的施舍。” 他收了她的灵犀佩,明白她的心意,依旧不肯与她和?好,还执意逼她和?亲,赴幽都受辱,可见他恨透了她。 他为她续命,不过是为了不想让她死得那么?痛快,要她活着?受他折辱,当他的玩物。 “我不会做你?的玩物,你?死了这条心,我就是死了,也不会遂你?的愿。”羽徽若咬紧牙关,拼命闭着?嘴。 羽徽若一口一个?“死”字,仿佛一把把锋利的刀,直往鹿鸣珂的心窝里戳。 鹿鸣珂眼前似又弥漫着?大片的血雾,血那么?红,那么?烫,烫得他的眼角发酸。 她宁可粉身碎骨,都不愿放下身段,说两句谎言,求一求他,哄一哄他。 她可知道,哪怕是在荒墟里受尽折磨的三年,他想的都不是如何?将她千刀万剐。 “你?想死,我偏要你?活着?,羽徽若,你?欠我的,岂是你?一条命就能还得清的。”鹿鸣珂一只手轻易化解了羽徽若所有的挣扎,他捏着?她的下巴,将那碗混着?他魔血的药,尽数灌入她喉中,“活着?,才能当我的玩物,不是吗?” 羽徽若敌不过他的力气,被迫吞咽着?药汁,呛咳起来。 她咳得眼角发红,满脸是泪。 鹿鸣珂冷漠地?站在床前,居高临下俯视着?她:“帝姬既不肯接受我的施舍,那就请帝姬好好自?力更生,莫再?贪图幽都的一餐一粟。” 直到?鹿鸣珂踏出大殿,羽徽若才琢磨出来他那句话的意思。他这是费尽千辛万苦将她复活,专门饿她的肚子。 这世上怎么?还有这种人! 那被强灌进肚子里的药苦得羽徽若舌头发麻,药里还有鹿鸣珂的血,羽徽若醒来这么?久,什么?东西都没吃,满肚子都是苦涩,混着?满肚子的委屈,这些年的娇生惯养,一下子被逼了出来,忍不住捂着?脸,大哭起来:“鹿鸣珂,你?这个?小混球!” 她都死了一回,还要被他这么?欺负。 当初在山洞里,他明明答应过的,以后?都不会让她哭。 鹿鸣珂站在窗外,听着?羽徽若的哭声。她边哭边咒骂鹿鸣珂,“混球、混蛋、王八羔子”等字眼往外蹦,骂到?那句“不举”时?,鹿鸣珂黑着?脸走了。 第82章 [vip] 傲娇 阿昙手足无措地听着羽徽若咒骂, 时不时往外?张望一眼,生怕太子?殿下听不下去,冲进来掐死这羽族不知?死活的帝姬。 羽族帝姬为大义而死的事?在魔域流传着, 魔人虽与羽族敌对,都钦佩帝姬的气?节。阿昙心目中的帝姬, 应当是知?书达理, 温柔敦厚的,羽徽若这骂人的泼辣娇蛮劲儿,直让阿昙跌破了?眼镜。 羽徽若骂完了?, 心里痛快了?,抹抹眼泪, 不肯再哭了?。 这个小混球,不值得她?掉这么多眼泪。她?哭一哭,是哭先前的委屈,想通了?,又不觉得委屈了?。本来这件事?就是她?作茧自缚, 害了?鹿鸣珂,也害了?自己,说白了?, 她?活该。 羽徽若眨着眼睛, 只觉眼皮很重,眼睛都肿了?起来。 她?问阿昙要?了?一面镜子?。 镜子?里的她?瘦骨嶙峋, 面色惨白, 不光眼睛肿, 额角还有块疤, 跟个干瘦的骷髅似的,难为她?用这个样子?和鹿鸣珂撒泼, 鹿鸣珂还神色如常。 这块疤好像是她?跳下去的时候磕出来的。羽徽若抬手解开衣裳,身上也有好几处这样的疤。 她?的骨头都被都修复好了?,偏留下这些疤做什么,有这些疤在,她?都不漂亮了?。 漂亮惯了?的羽徽若,很不习惯这个模样的自己。 “帝姬莫急,殿下已命人在炼制一款玉颜膏,这玉颜膏可?以修复您的疤痕,只是炼制时间久,估摸着,再过段时间就成了?。” 羽徽若托着腮想,那也要?小混球肯给才行。她?刚醒来就和他?大吵一架,他?现在估计气?死了?,说不定恼羞成怒,就让她?这么丑下去了?。 想起方才鹿鸣珂一袭锦衣、满身贵气?的模样,再对比自己这副丑陋、落魄的磕碜相,羽徽若咬着唇,咽下满口苦涩。 阿昙并不这么认为:“帝姬只是太瘦了?,当务之急,还是多吃些,赶快变得丰腴起来。” 说到吃,羽徽若肚子?一声轻响,唱起了?空城计。 她?是饿了?,鹿鸣珂刚克扣掉她?的伙食,哪有吃的? 鹿鸣珂打的算盘,羽徽若比谁都清楚,他?就是要?她?丢掉所有的骨气?,去求他?施舍。她?刚撂下狠话,这个时候出尔反尔,那不是打自己的脸么! 她?打死都不会去求他?的。 羽徽若揉揉肚子?,走到殿中那棵果树前。 这果子?指甲大小,颗颗圆润饱满。羽徽若扯了?一颗果子?,撩起清池里的水,洗干净后放入口中。 果子?出乎意料的可?口,甫一入口,汁水在舌尖漫开,一股清甜滑入喉中。 “这是殿下叫人从别处移植过来,特意栽在这殿中的,好不容易才养活了?。”阿昙帮羽徽若摘果子?,“帝姬喜欢就好。” 羽徽若吃了?些果子?,填饱肚子?,重新躺回榻上。 她?刚醒来,身体?还需休养,鹿鸣珂喂她?喝的那碗药里有安神的成分,没多久,她?又迷迷糊糊地睡去了?。 阿昙为她?放下帘子?。 天色已晚,她?点燃殿内所有的灯烛。 搬进来那日,太子?殿下就将?这位羽族帝姬的喜好和习惯,事?无巨细地讲给她?听了?,比如,帝姬睡觉要?燃着灯烛。 阿昙走出大殿,殿门?口站着一道人影,阿昙拍着胸脯,啐道:“跟个鬼似的,吓死我?了?,拜托,下次能不能出点声。” “人族有句话,叫做‘平日不做亏心事?,半夜不怕鬼敲门?’,阿昙,你是不是做了?对不起我?的事??”青年挑起眉尾。 “滚。”阿昙懒得搭理他?。青年唤作流觞,是太子?殿下的护卫,跟阿昙有青梅竹马的情谊。 “是殿下派我?过来的。”流觞往殿内瞥了?一眼,“睡着了??” 阿昙“嗯”了?声:“她?的记忆好像有些混乱,记错了?些事?,她?以为是殿下逼她?殉白姑娘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