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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发店一见钟情借机揩油

    五月的第五个日头,粉透半边天的樱花簌簌而落,迎来入土化春泥的归期。

    月亮照进的琥珀色玻璃窗,理发店的员工行色匆忙却都井然有序地服务每一位预约客人。

    门铃响起,进门带来的暖风,一直吹到走廊的尽头。

    “Hiroaki!在店里抽烟很危险的,你连这点常识都没有?快给我灭掉!”

    蹲在墙角的人猛地窜起身,碎碎的黄色刘海遮住眼睛,白得发光的尖瘦长脸上尽显懵然无措。

    “这不是吸烟区吗?”他睃一眼墙上贴的标识牌,急于解释。

    “谁告诉你这是吸烟区,只要在理发店里,一律不准抽烟。”

    “对不起,我下次不会了,给您添麻烦很抱歉。”

    青涩的少年愧疚地弯了弯腰,余光里紧盯吸烟区的标识牌,快步向理发店的后门走去。

    他推开玻璃门,兔起鹘落地走下台阶,在一片花墙前续抽未燃尽的烟。

    理发店位于一楼,后门连接后巷,自四月开学以来,Hiroaki到这家店兼职不过五天。

    他不懂里面的规矩,烟瘾犯了,好不容易找到禁烟区结果还被骂。那些人一天到晚正事不做,只会嫌弃他年龄小没有证书,是个廉价的劳动力。

    当初因为热爱选择了理发专业,接触以后才明白热爱是一时兴起萌发的种子,需要努力的汗水去浇灌与维持。

    他没有畏惧,也不想放弃,更不想怨天尤人、妄自菲薄。

    没有证书的在读大学生能进一家理发店兼职绝无可能,若不是这家店刚开张不久缺少人手,就算动用他强悍如匪的社交能力,也难以打动店长,让他留在店内兼职。

    所以努力的同时也格外地珍惜。

    尽管每日做的工作和理发八竿子打不着,他也会在扫地、擦拭桌椅时留一只眼睛观察发型师们的动作,有时怕忘了,还会将手机放在胸前的口袋里偷偷录像,拿回家反复观看。

    相较于同龄人和一起步入大学的同级生,他已经在起跑线上赢麻了。

    如果能顺利毕业考取到证书,当同为助理的人还在洗头时,他早已开始上手染发剪发,成为顾客和业界口中的天才,说不定再过个几年,他蒙眼两剪刀下去,瞬间收获潮流神话的头衔与表彰。

    黄发少年被这些小聪明、小幻想帅笑,脚趾头打的算盘,谁也听不见。

    正当他沉浸在自己的世界无法自拔时,后门传来呼叫。

    “Hiroaki,有客人来了,快进来帮忙。”

    “是,马上来。”

    被路灯拉长的身影像为少年披上的战袍,他意气风发地摁掉手中的烟头丢入垃圾桶,也不问为什么客人来了要找他帮忙,就屁颠屁颠地上了楼梯,以为要去掌舵全世界的潮流风向。

    “什么?洗头?”无辜的小眼在刘海下难以置信地眨巴两下。

    “是,店里太忙了调配不到多余的人手,你先顶替一会儿。”

    发型师把洗头用的毛巾塞给他,漠然的眼神说不上信任与看好,反倒在挑衅地暗示:“你不会连这种简单的东西都不会吧?”

    刚才还自信满满的少年倏然慌了神,也因为涉世未深,没察觉出潜在的恶意。

    洗头...他好像在偷拍的视频里看过是怎么洗的,第一步...貌似...先为客人披上毛巾,然后...

    Hiroaki在脑里飞速复盘完洗头全过程,感觉也没什么难的。

    他抱着侥幸心理,边安慰自己,边向等待区走去。

    “客人,洗头这边请。”

    坐在沙发上的人戴顶印有夸张字母的黑色鸭舌帽,穿件纯白t恤配一根简单的金属项链,正埋头严肃地盯着手机玩游戏。

    Hiroaki凭借天生的眼力劲儿,一下就察觉出,这位客人的年龄与自己相仿。

    倘若真如他所猜想的那样,事情就变得简单多了。

    因为同龄人或多或少能理解他第一次洗头的笨拙。

    可是坐着的这个人吧,眼珠子让502给粘手机屏幕上了,对他的声音毫无反应。

    他稍稍提高音量又叫了一遍。

    还是不应。

    没礼貌的无视比骂他不会洗头还要难受。

    Hiroaki弯下腰,两手搭在膝盖上,酷冷的视线与鸭舌帽的帽沿平行聚焦,不做任何表情的倒三角眼白具有窒息的毁灭式压迫。

    纵使年少轻狂不会隐藏情绪,却也不至于抽走别人的手机,拎起衣领质问道:你tm是聋了吗。

    但此刻,他真的很想这么做。

    “喂,你...”

    “好耶,这关终于过了。”

    赢得游戏的兴奋打断了外界的话语,坐在沙发上的少年感受到黑影的笼罩,疑惑地抬起头来查看。

    理发店的灯自带柔光效果,鸭舌帽的帽沿成了影楼的遮光板。

    Hiroaki的瞳孔地动山摇般闪烁,靠近的脸不由自主地往后退,身子也不听使唤地往上站直。

    他很清晰地看见睫毛的倒影在脸颊静躺。

    如朗星明亮的双眼更让他想起雨后奈良县的小鹿,湿漉漉的同时流淌的眼波清澈盈盈,像夜游清水寺倾听樱花落水,荡漾的涟漪与月辉交融碰撞,在波光粼粼间演变为眼边的泪痣。

    坐着的少年被炙热的目光灼烧得浑身不自在。

    出于对自我的保护,他扬起嘴角,配合往下走的眉毛,笑容恬淡静谧,有讨好的意味。

    “你是来帮我洗头的吗,不好意思啊,我带了耳机没听见。”说着,少年摘下无线耳机,以证明自己不是故意的。

    他的博多话温柔中继承撒娇的韵味,入耳就像吃了一口酥心糖,嘴里的还没咽,就迫不及待地剥开下一颗。

    心乱如麻的黄头小子Hiroaki,手脚并用地整理乱套的心绪,狼狈的样子如同打毛衣之前对着一大堆惨不忍睹的毛线苦苦追问:“头呢,头去哪儿了?”

    这是他活了十八年第一次如此狂躁。按照往日的性格,他根本不愿拥有太多复杂莫名的烂情绪,看不惯的、理不清的,通通一把火烧掉算逑。

    不知所起的火从心坎一路烧红至他的耳垂。

    Hiroaki外表依旧平静如水,高冷范十足。

    他酷到不行地掀掉比自己还装的鸭舌帽,冷冷道:“洗头了客人。”

    “额...好。”个性突出的举止让沙发上的少年有所触动,他扯了扯嘴角乖乖地站起身...

    Hiroaki做好一切洗头准备,做出请的姿势指向座椅,示意客人坐在椅子上,将头后仰枕靠在洗头盆的凹槽内。

    “你叫什么名字?”Hiroaki摸索冷热水按钮的手一顿,后知后觉自己为什么要这么问,是疯了吗?

    少年躺在椅子上,调整着姿势,并不觉得冒犯,反而大方地回答:“我叫Ryota。”

    Hiroaki听完叽里咕噜地重复这个名字,随后撇开话题,掩饰问名字的尴尬:“你长得挺好看的,听口音福冈那边来的吧。”

    Ryota轻笑一声,对这种习以为常的恭维露出羞涩:“你猜对了,我是那里的人。”

    “哦,是吗?嘿嘿...”

    幼时为买酱油在甩卖会场舌战一群凶神恶煞欧巴桑的大阪街头小王子,如今却只会嘿嘿and阿巴阿巴。

    Hiroaki僵硬的脸上除了难堪还是难堪,他坐在椅子上摸索完按钮,一回头才发现那颗头竟离自己这么近。

    精雕细琢的鼻梁高挺俊秀,两边脸颊的苹果肌像掺满牛奶的布丁,散发诱人的甜香气味。

    皮肤也好到极点,像开了滤镜,没有毛孔和痘印,只有一颗标致的泪痣在眼边安静绽放。

    Hiroaki不知不觉地想靠近,然而倒映的脸突然睁开眼睛,吓得他手一滑,误把水流开成了最大。

    高强的水压喷流而出,花洒直接脱离手掌,在空中扭动起来。

    同为客人洗头的发型师助理感到一股水流从脚边扫过,奇怪地向旁边看去,脸色煞变,下意识用手臂挡住客人的头,小声呼喊道:“Hiroaki,你干嘛!”

    “没事,出了点小意外。”

    Hiroaki心里慌得一批,却仍酷帅地捉住花洒,一气呵成地关掉开关,装作什么事也没有发生。

    原来要成为潮流神话、发型大师,得从印度街头耍蛇做起。

    Hiroaki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长长的刘海被拨开,两只小眼无辜又委屈。

    他再一低头,小眼噌得瞪大无数倍。

    “对不起,对不起,非常对不起...”

    躺着的少年经历了史无前例的灾难,比富士山喷发还要严重。

    眼睛鼻子耳朵被腾空的花洒呲了个遍,为躲闪往左偏时不小心磕到头,小脸更是竭尽全力地皱成一团。

    Ryota暗自叹口气,他为什么要花钱受这份罪。

    正埋怨着,一只大手覆盖到他的脸上,胡乱地揉搓。

    “不好意思啊客人,我第一次洗没经验,这就帮你擦掉。”

    慌不择乱的Hiroaki选择性遗忘有毛巾这种东西,拿手一顿乱造。

    暴风似的手掌洗刷后,Ryota忍不住咳嗽,憋红的脸牵强地笑着说:“没关系,我也是第一次被第一次洗头的人洗头。”

    情商超高的话语幽默到Hiroaki,他腼腆地挠了挠后脑勺,低头偷笑。

    有些得意忘形的大手奔着衣服就伸了去。

    “你做什么?”Ryota如受惊的兔子,捂住自己胸口。

    “呃...那个那个...”Hiroaki指着桃色肌肤若隐若现的纯白t恤,嚅嗫地解释道:“你...你衣服湿了,我帮你拎一下水。”

    Ryota撑起身子朝衣服看了看,又暗自叹口气,这可是新买的t恤。

    他也是脾气好,不指责,不大惊小怪,从头到尾始终如一地温柔相待。

    “不麻烦你了,还是洗头吧。”

    Hiroaki收到指令一般说声好,便开始洗头之旅。

    他有模有样地重新打开花洒,均匀地打湿每一根头发,抹上洗发水,力度适宜地进行揉搓按压。

    在这个充满艰辛的理发店里,他们全身心地把珍贵的第一次献给了陌生的彼此。

    最后冲洗时,Ryota预约的发型师走了过来,一面为客人太多自己没能亲力亲为而不停抱歉,一面又理所当然地夺过Hiroaki手中的花洒。

    Hiroaki愣住了,空荡荡的手好似小时候被年龄大的孩子抢走玩具时的无助与愤怒感。他望向发型师的侧脸,眼神中第一次有了敌意和莫名其妙的占有欲。

    他打心底里尊重佩服这些人,将他们与神比肩,视作人生道路上的老师,可是为什么...玛德,他在想些什么啊。

    清醒过来的Hiroaki迅速腾出位置,站到一旁,将沾有泡沫的两只手茫然地揩在衣服上。

    他的眼睛看向别处,试图分散注意力。

    然而就在乱瞟的间隙中瞅见躺椅上的人正斜视他。

    他以为是错觉,不敢停留,以免眼神交汇。

    很快发型师冲洗完毕,Hiroaki熟稔地拿起工具紧跟其后清理洗头盆。

    这时,那个轻柔酥软的声音在躺椅的对面响起。

    “你洗得很好,下次我还找你。”

    Hiroaki抬起头来,看见永生难忘的一幕。

    月牙状笑眼、蓝色毛巾搭在湿发上、明媚如阳光干净似氧气的绝美少年。

    “谢谢。”努力压制颤抖的气口音,低沉又如此的感性。

    临近深夜,店里的客人所剩无几。

    Hiroaki无所事事地坐在一张板凳上,把玩着发型师不要的剪刀。

    他有意无意地往镜子方向盯上一眼。

    每次都能瞥见理发的围布,和上挑的眉毛、狡黠的卧蚕。

    那个人好像在看他?

    不确定,再多看几遍。

    几次看下来,他更加不确定了。

    Ryota...

    Hiroaki心里默念这个名字,不由自主地摸了摸胸前口袋里偷拍的手机。

    或许这里边有答案。

    时间从指缝间飞逝,单薄的身影匆匆略过,在发型师的护送下推开玻璃门。

    Hiroaki恍惚的眼神跟着背影一块离开了理发店。

    他回忆起今日的种种,再到与那张漂亮脸蛋的初遇和说再见。

    “等等!”

    Hiroaki跑去收银台抓上一把卡片,不管不顾地冲出理发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