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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这不等于明目张胆地告诉他吗?面上却很快反应过来,镇定地说:“没事,走吧。我们去用饭,刚刚我去书房见着太公了,他说没有胃口。”竹歌虽有几分不解,却也没有再问。用过饭后,夜色越来越重。银灰色的月光同橘黄色的灯光在廊下交融,院中桂花幽幽送来阵阵清香。阿娇站在书房门口却是一时犯难了,她该装作若无其事吗?只是就能骗过人老成精的张良吗?她终于轻轻推开门,果然见到了不知何时回来的张良。满室静谧中,他背对这她站在窗前,站的笔直挺拔。阿娇却不觉鼻尖一酸,轻轻进去叫了声太公就在自己书案前坐下,展开竹简自学起来。她心中有愧,不敢去看他,更觉得不能对不起张良所望,用了十分心思到奇门遁甲上去。阿娇从小至大,从不缺夸她聪慧的人。就是从前不愿学的书画真学起来,也是心有所悟提起了兴趣。倒是这奇门遁甲,越学越难。张良也是越教越慢,又宽慰她说不用学深,只需入门即可。她之局,张良固然可解却也不能保证就万无一失。还是得她自己略懂一点,知道临机而变,方可游走天下,而不是困于长安。阿娇用了心,倒也渐渐看进去了。心间尴尬莫名渐渐消散开,连张博达不知何时进来她不知道。甚至还是张博达走时叫她,她才望向刻漏醒悟过来到了要回红楼的时间。张良早就不在书房中了,阿娇收拾了竹简便吹熄灯火后同张博达出门。她心间愁绪百结,回到红楼后洗漱后倒头就睡。希望一觉起来就能忘记,所有一切都能像没有发生过一样。其后几天,果如她愿。等进了十月,秋意愈发浓重时,阿娇几乎已经潜意识里忘了这回事。却不料这日午后在湖边弹琴时,一曲完毕琴声尚且悠悠回荡时,张良轻轻问了出来。“你为什么画她?”(。)☆、第一百七十四章她没错“啊?”阿娇心中还萦绕着琴音,冷不丁地听张良这没头脑的一句,下意识地问了出来。微微侧过身子去看坐在旁边闭目听琴声的张良,他坐在树荫下,须发皆白清朗出尘,一丝一丝从枝叶间漏下来的日光静静地流淌在他的衣衫上。一百多岁的张良,气质绝伦要不是他微微挑起的眉,阿娇几乎以为幻听了。宿雨朝来歇,空山秋气清。刚下过一场秋雨的山里空气湿润怡人。湖面上白荷已尽,碧水荡漾间一池绿叶波浪涛涛。张良没头没脑的这么一句,阿娇却很快反应了过来。她望向仍然闭着双眼的张良,低声说:“我小时候见过这幅画,在我外祖母宫里。”张良有些讶异,终于睁开眼睛。“你说窦丫头还留有她的画像?”阿娇点头,张良不禁怅然道:“终于还是她对了,也是,她的聪慧玲珑世间少有。”语气中,几分惆怅,几分失悔。阿娇一时摸不清他说的是吕后还是外祖母,“您说谁?”张良却起身另起话头,目光炯炯地望向她。“你不怕她吗?”这次阿娇分的很明白,他说的是吕后。却不解反问道:“我为什么要怕她?就因为人彘吗?”张良默然不语,等待着她的自问自答。阿娇也起身离开琴案前,轻轻在湖边来回踱步。深秋的湖水和青幽幽的天一样清凉。天水之间浑然一色,云印在荷叶上,荷叶托这云,一片清明。虚虚幻幻,迷迷蒙蒙。她站在湖边闻着从老远飘来的桂花香味,嘴角微扬。“我不觉得她错了,相反是戚夫人逼人太甚。换了是谁,能忍?不过是因为她第一个临朝称制,吓破了天下男人的胆。”像!太像!张良望着站在湖边浅浅笑着的阿娇,恍若又见到她谈笑间的不屑。那日孝惠见人彘后惊吓不已,痛哭出身,再也不肯理政。他只得进宫去劝,她眉目平静地听他说完方道:“师兄是来劝我?以德报怨?”张良摇头,他从来不是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谦谦君子。若是这样,他根本报不了国仇家恨,根本不可能扶汉灭秦。“陛下心性仁慈,太后太过着急了。”她立马便道:“仁慈?我从前就是太爱惜他了,才叫他好歹香臭都分不出来。易地而处,我们母子此时早就骨灰都不知道撒在那了。”张良默然,知道她这几年对从前过度保护一双儿女以致刘盈有些单纯天真的过分了。竟然一头倒向了几乎叫自己失去性命的幼弟刘如意,日夜加以保护,却不知道这个被他父皇口口声声称为爱子的幼弟从前究竟对他意味着什么。终不使不肖子居爱子之上,这是他的父皇亲口说的。这个不肖子说的就是他!她也是到了这时候才后悔不迭,枝蔓总要离开大树独自生存。却不想用力过猛,几乎把枝蔓连根拔起,嘴上却不肯认错。张良知道她的心性,略提一嘴也就罢了。一双儿女,向来比她的命都重。只是,说到这个他还是有几分担心,便劝道:“娥姁,到底对你的身后名有所妨碍,就到这里吧。”她已许久没有被唤过字号了,就连自己听在耳朵里都有几分陌生,却还是禁不住心间漫过一阵久违的柔情。望向一路走来始终坚定站在身后的师兄,她终于柔和了下来。“我生前无人敢骂,至于死后也已经没有了知觉,还在乎吗?我自觉不曾亏欠任何人,倒是别人亏欠我的太多,师兄你说呢?我不过把戚懿给我预备的下场还给她!”她说到这里,眼眸中笑意盈盈,倒又有几分年轻时的明媚灿烂。只是周身的威严万丈,到底叫他明白她已经再也不是从前的小师妹吕娥姁了。她死后,一时间天下万夫所指。却不料今日能听到有人笑盈盈地说一句她没错,张良心头许多感慨,鼻间酸的说不出话来。他知道阿娇猜到了娥姁是他的小师妹,但却绝非是为了讨好他才说的。琴棋书画,皆为心声,画是骗不了人的。这是什么样的缘分?从娥姁到窦丫头,再到眼前的中宫,她们宛若一人。那股子天上人间,舍我其谁的气势,同出一撤,不增不减。她站在那里,他便又恍惚看到了她笑着叫他师兄。他常年古井无波的心终于微微有了起伏,他闭上眼把泪花无声地咽回去,心间不禁感慨:这是不是就是你求我对椒房殿主人善待的理由?你是不是早就算到了今天?如果是,你为什么还要一意孤行?为什么?他极力克制着心间狂跳,轻轻地开口说:“她泉下有知,会高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