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进食表演显差异，人类为崽建童话

    自从搬到了城镇边缘，乔与虫族家长们见面就方便多了。

    新房子有个小二层，阳台很大，视野开阔，算是个哨点，能够观测到城镇之外的情况。

    不过知伊长时间在监巡队出任务，那个阳台除了给乔晒晒太阳也没什么用。

    普通群众很少会住在城镇边缘，这里不太安全，所以这里与中心区的拥挤不同，这里方圆几里也就几栋屋子。

    虫族体型不小，比起让它们来人类居住地，还是乔从二楼阳台跳出去见它们更合适。

    总会有一只中等虫族带队来接她，有时候是亚蜂，有时候是璋，很少的时候会是飞蛾或蜘蛛。

    乔经常偷听它们为谁来迎接她而争论。

    亚蜂作为元老级拥护者，又是第一只被乔赐名的虫族，它在没有高等虫族的情况下，算得上是这支队伍里的二把手了。

    一把手毋庸置疑的是乔，这个不讨论。

    所以亚蜂说为了王，它作为宠臣要第一个去迎接，除了璋能以新宠的身份与它拼一拼，飞蛾和蜘蛛都只能忍气吞声。

    它们常常吵得不可开交，精神电波就像闪电一样互相交缠，然后噼里啪啦冒出火光。

    乔偶尔会在它们吵得最激烈，整个上空都是它们迸溅的精神电波的时候，探出自己的精神电波去吓唬它们。

    在王的面前争吵不已是对王的大不敬。

    所以每次她出现都会把四只虫吓得不敢出声，它们的电波在空中慢慢消散，不像之前那样你来我往互相鞭打，像是烟花落幕。

    乔每每得逞便恶作剧成功了似的大笑。

    而它们宠溺纵容着她，会四只一起来接她。

    她更喜欢亚蜂，大部分时候都会选择爬上亚蜂的背，但有时蜘蛛和飞蛾的眼神太过可怜委屈，她也会选择宠幸一下它们俩。

    蜘蛛跟亚蜂不太一样，亚蜂身上总有一股清香，它是少有的纯素食虫族，气味比大部分虫族都好闻。

    而蜘蛛是rou食，它的食物主要是那些被取了“宝石”的虫族尸体。

    它们通常不会在她面前进食，但王发散着好奇心，要求它们表演的时候，它们也不会拒绝。

    蜘蛛的口器让它无法咀嚼，它没有上颚，却有尖锐的毒牙，它把尸体剖开一个洞，将消化液吐进去，将rou融化成液体，再慢慢吸食掉。

    这绝不是一个赏心悦目的场景，原始的冷酷和残忍被体现得淋漓尽致。

    尤其它吃剩下的虫皮，会被食rou的低等虫族处理掉，那些失去血rou支撑而薄得起皱的虫皮，被搓成一团直接塞入口中。

    这同类相食且互相分享的场景足以让任何一个人不寒而栗。

    但乔不是，她只有冷静。

    她默默看完了这一场进食表演，大体上也知道了她一直以来吃的“软糖”是怎么得到的了，她情绪上的平静甚至让自己都诧异。

    这就是虫族。

    而她也是虫族。

    她甚至在想，人类的进食也不见得多么文明。

    将猎杀的食物放血碎尸，切割成适合自己咀嚼的大小，为了弥补咬合力的不足，甚至会剔除尸体里坚硬的骨头。

    再用各式各样经过提前炮制或才杀死的植物尸首与碎尸一起放到植物或动物的尸油中煎煮。

    这与蜘蛛把食物融化成液体没什么不同。

    而等她回过神来，又觉得自己刚才的想法荒唐得很。

    是生命都需要获得能量，有从土壤里得到，有从水源里得到，也有从猎物的血rou里得到。

    人与其它生命不同的是，人类认为从同类的躯体里得到能量是不道德的。

    无道德，则无文明。

    她又陷入虫族的思维中去了，人类是走向文明的，虫族只走向了生存。

    她可以不诧异虫族的生存方式，因为她已经是虫族了，但她不能拿人类与虫族比较，因为这是两条完全不同的路。

    她曾是人类，她不应该狭隘到只站虫族的角度，她不能为了虫族而下意识去贬低人类。

    察觉到自己的思维无时无刻不在被虫族躯体而侵占改变，乔愈发依赖于知伊了。

    知伊的存在成了一盏指路的灯。

    他教她读书，认字，努力教导她从生活到学识各方各面的事。

    他很少表露情绪，但在家里总是温和的，不需要笑得多么灿烂，眼角的细纹都不必显出来，他只要出现在她面前，身边的风都似乎是和煦的。

    乔没有把他当成过父亲。

    尽管他做到了父亲应做的每一件事，比如照顾她的起居，关心她的成长，筛选掉所有不应该过早出现在她眼前的事物。

    他翻出自己的书籍，一篇一篇的挑选，找到合适的就坐在她旁边，一字一句的教她念。

    美人，就像在春天里。

    清凉的石头上，水流溅开宽广的泡沫的闪光。

    你的笑容亦如是，美人。

    美人，你的手纤小，脚细长。

    像一匹银色的小马，你走着，人世之花。

    如是我看见你。

    美人……

    这不是一个孩子能够看懂的诗，知伊显然不明白，孩子需要先建立对世界上事物的认识，才能理解太过意向的东西。

    乔想了想，又觉得可能是明白了也没有办法，他只有这些。

    教育倒退了，她从没在这座城市里见到过一间学校，一家书店。

    不过乔很喜欢这首诗，她能够从这首诗中窥见知伊的偏好，他爱文学，爱那些充满比喻的句子。

    她了解他多了一点。

    等乔能够把那几段诗句背下来的时候，她就展现了一个孩子应有的求知欲。

    她问知伊，什么是美人，银色的小马是什么样子的，人世之花是什么花？

    为什么不在他教的时候问，因为他念得太好听了。

    他隐藏的感情在平稳的语气里，像是河水下的暗流，乔不愿意打破他的入神。

    知伊难以解释，他绞尽脑汁用孩子的方式为她解答。

    他从外面带回来一串流光溢彩的贝壳手链，指着被打磨到玉化的贝壳告诉她，这种会发光似的白就是银色。

    又告诉她，和她一起玩时能够让她觉得开心的人就是美人。

    人世之花是夸奖的话，可以用来赞美自己喜欢的任何一个人。

    他做的很好。

    美人的定义，喜欢的后缀，每一句话他都深思熟虑，他都尽量指出一条不偏不倚的路。

    齐雪来看过她几次，终于指出了知伊的育儿问题，她建议知伊不要太宠着乔，小孩子适当走路对发育也有好处。

    但夜晚出去散步，乔说累了，知伊还是会抱她一段路。

    城市的边缘灯火稀少而黯淡，距离晶星最近的两颗天体便显得格外的亮。

    她指着其中一颗散发着柔和白光的星星，问知伊，“那个是银色的吗？”

    知伊说是。

    她指着不远处水洼上倒映的波光，问知伊，“那个水也是银色的吗？”

    知伊说是。

    她伸出自己圆滚滚的短胳膊，白嫩嫩的皮肤泛着光，歪着头童言童语的问知伊，“我也是银色的吗？”

    知伊被她逗笑了，说是。

    比起需要在外设法购买到的贝壳手链，他挂在腰间的匕首更贴合于银色。

    他用温和的，无害的，在这个钢筋矗立，建筑残破，被战乱拖拽着的残酷世界里，给她一个童话似的类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