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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1章 入援

    时间过得很快,一晃眼已过了中秋节。

    蒲择之没心情过节,他终日埋首于情报、地图之间,试图想出办法破解眼前旳危局。

    得不到太多消息,但可以想见,中秋之后蒙军对钓鱼城的攻势必会越来越猛烈

    蒲择之对钓鱼城的地势有强烈的信心,相信只要是正面攻防战,钓鱼城短期内定然能守住。

    但地势是死的,一旦有叛逆杀主将而降,或蒙军绕道太多状况都能导致川蜀覆灭、大宋灭亡。

    作为四川制置使,蒲择之远远比钓鱼城守将王坚要忧虑。

    他急需吕文德统兵入蜀。

    支援钓鱼城只是其一,坐镇重庆才是关键。

    唯有如此,万一钓鱼城破,重庆才有兵力再阻一阻蒙军,让大宋长江防线有时间布防;哪怕蒙军绕过钓鱼城,重庆守军还可衔尾追击,断蒙军粮道。

    换言之,重庆必须要有兵力,既是与钓鱼城互为犄角、也是守这道防线的意义所在。

    然而,蒲择之千盼万盼,却没想到吕文德这个四川制置副使竟是到京湖去支援了。

    他百思不得其解。

    苦等到八月二十一日,终于,他听下属禀报。

    “大帅,援军来了!”

    “总算来了。”蒲择之长叹一声,撑着病体起身,道:“取兵符来,准备移交吕副帅吧”

    “大帅,不是吕副帅的兵马来了,是叙泸兵马来了”

    蒲择之一愣。

    有一瞬间,他怀疑自己是否老糊涂了,忘了曾经调过叙泸守军。

    “扶我到朝天门看看。”

    “是”

    蒲择之咳嗽着,在扈从的搀扶下吃力地登上朝天门城楼。

    长江在此地回环,一派壮阔景象。

    江风很大,老人的身躯愈显得孱弱。

    他极目眺望,望到长江上游有数不清的船只正扬帆而来。

    为首的大船上旌旗烈烈,一面旗上, “宋”字迎风展开;另一面旗上则是“大宋潼川府路安抚使朱”。

    蒲择之却想到了另一个人, 李瑕。

    他猜得到这支兵马因谁而来。

    眼前这一幕, 仿佛是让他回到了成都城外时,猛然听到那一句“迎蒲帅入成都!”

    “关键时候,每每是非瑜来啊。”蒲择之低声自语道

    府衙。

    “你等先去歇着, 我与非瑜单独聊几句。”

    蒲择之既开了口,很快, 堂上其余人都退下。

    这是他对李瑕的信重。

    “你莫非是拿了杞材的信印?或是威胁了他?”

    “是。”李瑕很坦荡。

    今日再见面, 他目光看去, 只见蒲择之苍老了许多,再无当时的威风凛凛。

    只过了一年, 已熬枯了这位蜀帅。

    “万一蒙军攻潼川府路又如何?”蒲择之问道,脸色有些难看。

    “不会。”李瑕道:“刘黑马中了我的计,不会轻举妄动。”

    他沉吟着, 对蒲择之还是说出了大部分的实话。

    “去岁我北上, 曾探得一个情报, 忽必烈将派人刺杀蒙哥, 故而料定此战大宋必胜。我有意借忽必烈之势威慑刘黑马,但不敢直言, 以免他提醒蒙哥防备。遂骗刘黑马,言忽必烈将在草原造反”

    分析了许久。

    李瑕最后总结道:“刘黑马心底还是倾向于忽必烈,他以为川蜀之战有忽必烈在幕后推手, 必会静观其变,不至于再攻潼川府路。”

    这事太复杂, 蒲择之低头消化了良久。

    末了,他喃喃道:“赌一把也好, 也只能如此了。”

    李瑕道:“当然,忽必烈刺杀蒙哥, 未必会得手,故而我还是领兵来了。”

    蒲择之走了神,想了许久,方才问道:“这消息,你还与谁说过?”

    李瑕犹豫片刻,坦诚答道:“贾似道。”

    “果然如此”

    蒲择之惨笑一声,眼中已俱是苦意。

    李瑕预感到不好, 问道:“可是出了变故?”

    “吕文德并未入援川蜀,往京湖去了,与贾似道打败了塔察儿。”

    李瑕一愣。

    他凝神思考了一会,渐渐想明白这其中的关键。

    当时, 为了得到贾似道的支持,李瑕不得不拿出有价值的情报与之交换。

    但,贾似道自有一番思量。

    他竟是并不想要击杀蒙哥的功劳。

    有时候,功劳太大,反而是杀身之祸。

    那么,在贾似道眼里,蒙哥既会死,便不必忧虑川蜀战场。只等蒙军退了之后,遣吕文德去夺权便好。

    对他而言,京湖才是取功业的好去处。

    “天下三大战场,两淮是我大宋防御最有底气之地,三里一沟、五里一渠,可遏蒙古骑兵。川蜀多山,道路难行。因此,京湖战场其实是蒙军破我大宋的关键。”

    蒲择之怕李瑕不明白,于是缓缓解释起来。

    “但为何蒙军却年年主攻川蜀呢?因为他们没有水师,无法正面攻破京湖。简单而言,京湖是大宋的内层篱笆, 川蜀是外层篱笆。蒙哥要先打碎外层,才能攻入内层。这道理,朝中重官与官家都明白。”

    李瑕听懂了,道:“换言之,川蜀破了,还有京湖。官家虽担心外层篱笆坏了,但内层篱笆若坏,他更恐惧,这是远忧与近忧的区别。贾似道守住京湖,功劳比守住川蜀更大?”

    “此为其一。”蒲择之道:“其二,大宋已无力北伐。这战,打胜了也只是守住而已。和谈是必然之结果。”

    “和谈?战事正如火如荼,便要考虑和谈吗?”

    “是啊。”蒲择之又咳了两声,问道:“我说和谈是必然,你可知为何?”

    李瑕点点头。

    宋朝便是打赢了,也不可能消灭蒙古,正常而言,那就只能和谈。

    蒲择之又叹道:“若是吕文德与蒙哥对垒之际,蒙哥真死了。待到和谈之际,吕文德岂有好下场?”

    李瑕明白。

    莫说忽必烈要刺杀蒙哥本就是他编的,哪怕是真的。一旦和谈,忽必烈也必须表明态度。

    “当年,开禧北伐之后,史弥远暗杀韩侂胄,处死苏师旦,割下此二人头颅,派使臣王柟送到金朝和谈往事历历在目,贾似道、吕文德岂敢效仿韩侂胄、苏师旦?”

    蒲择之显然是心灰意冷才能说出这样的话。

    李瑕一时竟分不清这是贾似道的错,还是宋廷的错。

    往事历历在目,近的是韩侂胄,远的还有岳飞。

    杀得金人闻风丧胆,那到了宋廷要与金朝和谈之际,不杀岳飞怎行?

    贾似道口口声声要保大宋山河,却不敢当岳飞。

    终究是入官场时日尚短,李瑕当时没能预料到这其中还有这般龌龊思量。

    “我弄巧成拙了。”

    “不怪你。”蒲择之叹道:“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至少,非瑜领兵来了。”

    李瑕起身,拱手道:“任凭蒲帅差遣。”

    他敢夺朱禩孙之权,与纽璘一战、与刘黑马一战,因为这都只是万余人的战役。

    李瑕经验虽少,却曾看过蒲择之指挥三万人,勉强敢试试手。

    但二十余万人的大战,便是天才,也不可能初出茅庐便轻易上场。

    因此,李瑕依旧是抱着谦虚学习的心态,愿听蒲择之指挥。

    他自信,但不自负。

    “咳咳。”蒲择之谈了这么久,显然已极是疲惫,撑着精神道:“潼川军远道而来,且先休整几日到时,你可敢支援钓鱼城?”

    “敢。”

    “不求你能胜十余万蒙军,不是你能击败的。但须让钓鱼城军民看到,大宋未曾抛弃他们”

    还是那一句话,坚城险寨,往往是从内部被攻破的。

    大获、青居、运山、大良城皆是如此。

    必须要有援兵,否则,蒲择之真的怕王坚步了段元鉴之后尘

    “都统。”

    王坚回过头,看向身后的刘渊,感到有些疑惑。

    “看,蒙军又攻山了。”

    下一刻,副将张珏指着山下喊道。

    王坚又转过头向城墙下看去。

    “噗!”

    一声响,余光当中,只见刘渊一刀斩下张珏的头颅!

    王坚尚未反应过来,一柄大刀又已劈下来。

    “你”

    他猛地惊坐而起,只觉浑身大汗。

    “是梦啊。”

    喃喃了一声,他微微苦笑,才想起刘渊是段元鉴的副将

    无心再睡,王坚起身向南面的护国门走去。

    不必再披盔甲,他本就是卧甲而眠的。

    夜色深沉,副将张珏正在城头巡视。

    “来了?白日还需换都统指挥,夜里何必再过来?”张珏道:“放心,蒙军未曾夜袭。”

    “做了个梦”

    张珏听罢,苦中作乐地笑了笑,道:“看来都统是信任我,没梦到我斩了你的头。”

    “可知我为何杀晋国宝?”王坚道,“怕的就是军中有人效刘渊杀段元鉴、王仲杀王佐之事。”

    被围城已近三月,王坚在士卒面前显得极为自信。向来言钓鱼城天险,必能守住。

    唯独在张珏面前,他偶也会流露出这样的担忧。

    川中八柱,以及一个个险峻山城皆已失守。钓鱼城已成川蜀破灭前最后一个堡垒。谁真敢说一定能守住?

    他是抱着必死之心在守城。

    “放心吧。”张珏只能已眼前的战果来宽慰王坚,“汪德臣猛攻镇西门一月,徒劳无攻,才转而与史天泽合攻护国门,可见其黔驴技穷。悬崖天险,岂是他”

    下一刻,厮杀声突然从护国门下的峭壁上响起。

    “夜袭!”

    “蒙鞑夜袭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