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3章 马不停蹄(为盟主色如多加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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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月初三。 这是战后的第三天,宋军诸将齐聚钓鱼城将军府。 他们完全是人人带伤。 “蒙军分为三股撤军,史天泽、汪忠臣分领汉军,该是从米仓道、金牛道退去,莫哥连夜奔走合州旧城之后挟杨大渊之兵力,追上汪忠臣,双方合兵。” 李瑕指着地图,道:“如此一来,蒙军两万余人走米仓道;五万余人走金牛道。” 王坚躺在软椅上,不必起身看地图也对川蜀局势了然于心。 “如此看来,不宜追击了。” 张珏看了李瑕一眼。 因觉得李瑕又会要主张继续追击,他遂将这边的理由一一剖析。 “蒙军虽然大败了一场,但兵力实在太过于雄厚。如今蒙哥之死对军心之挫伤已渐渐减弱,他们绝不会像夜里那般容易崩溃; 蒙军皆是骑兵,且一路上的山城要寨皆已投降蒙古,论行军速度、地利,皆不在我方。何况城中士卒皆已疲惫,兵力少,又是步卒,实难继续与蒙军野战” 其实张珏不说,李瑕也明白。 说到底,蒙哥在战场上暴毙,这才是宋军能大胜的原因。 这样的机会可遇不可求,蒙军已缓过气来,再求战,必然要大败。 钓鱼城的兵力确实也是不足,这两天只是清理战场、掩埋尸体便已忙不过来,也无力追击 李瑕敲打着地图,斟酌了许久,还是开口说了实话。 都是同生共死过的袍泽,他已能信任钓鱼城这些将士。 “我打算先赶回成都,领成都守军奇袭利州。” 一句话入耳,张珏抬起头,有些惊喜。 王坚却是微微一讶,问道:“此事,帅府同意了?” 这两人之间,张珏更活络些,王坚则更古板些。 李瑕道:“我已奉了蒲帅之命。” 此事,他只不过是向蒲择之提过一嘴。但以当时的情况,蒲帅之显然不可能下令让李瑕去收复汉中。 这不是玩着闹的事。 重庆兵马本就捉襟见肘,根本连一个多余的兵力都没有。 至于成都那一万守军,弃守大江上游重镇,跑去反攻汉中,根本是儿戏。 谁都不可能想到蒙军这次能败得这样惨 王坚、张珏都明白,李瑕不可能领了军令,偏他说这话时一脸坦荡。 想必就是有这样厚的脸皮,才能一次次乔装改扮,与敌人谈笑风声。 王坚不愿戳破李瑕,只好默然不应。 李瑕并不打算再去一趟重庆与蒲择之商议。 怎么说呢川蜀宋军就这么一点儿,分守各地都不够。为何别人都调不出兵马,李瑕能?情报。 李瑕跑得勤快,对局势了解得透。知道蒙军的行军脉络。能把蒙军暂时不会攻打之处旳兵力抽调出来。 这极讲究时机,机会只出现在极短的时间内,必须有迅雷不及掩耳之势。 若再去重庆,一来一回又是十数日,耽误不起。 总之是成都守军打累了,李瑕便跑去领泸州守军;泸州守军打累了,他便跑来领钓鱼城守军;现在钓鱼城守军累了,他又要回去领成都守军。 “我领成都守军先行,王益心则赶回重庆府,领泸州军、长宁军,溯嘉陵江而上作为支援。到时,也请钓鱼城守军支援” 随着李瑕的侃侃而谈,一个大概的计划已摆在王坚、张珏面前。 它还很粗糙,且包含了太多不确定。 “非瑜当知,此事不是我与君玉答应便行的咳咳蒲帅能否派兵、能否供应军需?京湖是否需重庆府支援?甚至蒲帅还能否作主?” 王坚话到这里,道:“太急、太险了。” “是,太急了。”李瑕非常清楚这计划很不妥当,但还是道:“只问王将军、张将军可愿尽力而为?” “非瑜,何不先收复川中各个山城?徐徐图之” “一间屋子,抵挡强盗的门,应该在屋外,而不是靠屋内的桌椅。若每次强盗来过,我们只能把这些桌椅修修补补,永远不去堵上门,岂不是永远要被强盗打劫,直到一无所有?” 李瑕道:“若这不包括汉中的半个川蜀是一间屋子,门应在大巴山脉。若整个川蜀是间屋子,门应在秦岭要守整个神州大地,那便要杀到阴山敕勒川。” 有些粗浅的比喻,说不上多豪迈。 阴山敕勒川,对王坚、张珏而言,却是太遥远的地方。 他们感受到了,李瑕之志向远比他们更远大。 两人对视一眼,思忖了许久。 他们不是在为自己害怕,而是不愿轻易答应却做不到,害了李瑕与将士性命。 无令调军,不是轻易之事。 李瑕笑了笑,道:“我真是奉蒲帅之命收复汉中。” 这不是玩笑,这是他不受阻挠的决心。 王坚、张珏终于是点了点头。 “好!” 说来,李瑕还只是一个小小的“权知筠连州”,但他要统率川蜀上万兵力却是显得理所当然。 仿佛这些将士就该听他号令一般。 其实以他近年来的功劳,再加上有大靠山,必然会升迁。 只是临安太远,消息传递的速度赶不上他立功的速度。 士卒们也不傻,最是能直观地感受到跟着谁打仗有前程。 比如钓鱼城将士就发现,大胜之后,李瑕从未谈过一句关于他自己的论功行赏,对此毫无期待。 李瑕更在意的是如何犒赏士卒,承诺拿下利州之后,以利州之粮草犒劳。 对上,他不求官、不谋爵;御下,他只问能为将士们做什么,从不驱使士卒为他谋一己之私。 一个极富个人魅力,带着蜀人保卫家园,且一战大破十余万蒙军、斩杀蒙古大汗之人官职高低,对他而言似乎已不太重要了。 至少,阿吉听完这场军议,已决定到时不论王坚、张珏是否北上,她必领马军寨支援。 当日,王益心便乘舟而下,往重庆,请蒲泽之发兵。 李瑕则牵马离开了钓鱼城。 他来时,领了一千余人,伤兵暂留钓鱼城中,能随他往成都的已仅有七百人。 “诸将士不必再送,相信很快便能再会。” 夕阳下,王坚抬起伤臂,抱拳。 “待到汉中重聚,与非瑜痛饮。” 李瑕虽不爱喝酒,但还是笑应道:“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七百骑向西袭卷而去。 王坚等人却许久还驻立在山坡上。 “少年壮志,让我自觉年轻了许多。” “将军本就未老。我等在这小小山城消磨了太久,也该有新的志向了。” “汉中?”王坚喃喃着,眼中渐有期翼。 “不止。” 张珏没忘记李瑕那些话,目光已向北望去。 “阴山敕勒川。” 与此同时,保州。 “慷慨歌谣绝不传,穹庐一曲本天然。中州万古英雄气,也到阴山敕勒川。” 郝经吟到这里,感慨道:“遗山这诗好啊,若说这中州万古英雄气,大帅认为当今天下谁有?” 张柔已然会意。 他凑近了些,悄声问道:“汉制?” “汉制。”郝经抬手指了指天,低声道:“答应了。” “不仅如此。”他眼睛还亮了亮,又道:“仲谦请求漠南王,此番攻宋,以罚罪、救民、不嗜杀为旨。大帅可知漠南王如何应的?” “如何?” “必为卿等守此诺。” “真盖世明主。” 两人皆笑了笑,了然之后,避过此事不再谈。 此时,他们是在忽必烈的大军之中。 忽必军得到蒙哥命令,五万大军由开平启程,须在明年开春前抵达京湖。 张柔正在随征之列,今日才抵军中。 见过忽必烈之后,他迫不及待又来见了郝经,问出了心中颇关心之事。 显然,这是忽必烈默许的。 郝经原本就是张柔幕下,经其引见,才入金莲川幕府。 两人也是许久未见,大事有书信来往,许多小事却未及详谈过。 “简章被宋人杀了?”闲话之后,郝经免不了要提到乔琚。 乔琚是他的学生,随他到了张家,才得以受张柔看重。 “是。”张柔点点头,一时却不知从何说起。 “李瑕?” “陵川先生也知此子之名?” “不仅是我。”郝经道:“连漠南王也知他名号。一是,前些日子,全真教口口声声说是此子气死了他们的掌教。” 张柔已不关心全真教。 佛道辩论,全真教已输得一塌糊涂。 显然,汗廷如今更在乎拉拢吐蕃。 “除了全真教” “还有兀良合台、阿答儿,以及宗王阿卜干之死。” 张柔又问道:“漠南王如何评价此子?” “安得如李瑕者用之。” 张柔神情莫名,拍了拍膝盖,长叹一声,有些遗憾地喃喃道:“我低估了漠南王之雄伟气度啊。” 郝经亦叹息。 学生被杀,他与李瑕是有仇的,做不到如忽必烈这般心胸宽广。 “大帅与我说说李瑕其人?” “从何说起他杀了赤那的人,在墙上题了你郝陵川之诗,‘君取他人既如此,今朝亦是寻常事’,此句,我近来感触颇深” 郝经眯了眯眼,心头有种说不上来的滋味。 他这诗,是感慨金亡所作。 金灭赵、欺宋,最后蒙古杀来,金国上下比辽、宋皆惨。 但读书人终归只会嘴上说说,李瑕那小子,却是杀人以血字提诗,初出茅庐便是凌厉之气。 此事说到最后,郝经问道:“大帅打算如何对付此子?” “谈之何益?”张柔沉默片刻,道:“许是,他如今已死在伐蜀大军弯刀之下。” “是啊。” 张柔摇了摇头,压下心头的些许烦恼,站起身道:“好了,军务尚忙。” “是,攻下整个汉地才是要事” 川蜀的消息太远,尚未传来。 而忽必烈的大军还在马不停蹄南下,欲直插宋朝防御腹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