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预言(三)断 它并没有让你我分开

    

预言(三)断 “它并没有让你我分开……”



    草木青翠却沉默,纱一样的白雾在草叶之上缓缓流淌,一汪碧潭静默着,冰泉无声息地流往此地栖息。

    他分枝拂叶而来,叶尖冰凉的露珠沾上小腿,转瞬被肌肤炙热的温度蒸发。他踏过草地,趟过雾河,目光   一刻不离泉边那个纤细伶仃的身影。

    他终于靠近了那身影。毫不犹豫地,他紧紧抓住她的一条手臂,想把她拉进怀里:“阿瑞苏莎……”

    仿佛理所当然地,她融化消失了。变成流水,变成清泉,徒留他空握不住的冰冷水流。他自始至终未曾得见她的蓝眼睛。

    玛尔斯从梦中醒来。

    火。高温并非来源于外界,而是随她的每一次呼吸迸发。血管里流淌的仿佛岩浆,全身在沸热和烧痛中煎熬。水。她渴望着,却无力翕动唇瓣祈求。

    光滑微凉的物体轻触她的嘴唇,清凉的液体淌出,却沿着翕张的口角流下。她渴望甘霖,但已失去翘首迎接的气力。

    水杯从唇边离开。几秒后,取而代之的是更加柔软而炙热的存在。唇齿轻叩,缠吻本是杀死神志的绞绳,却在此刻渡来冰冷的甘露,牵引她重返人间。

    另一双唇离开了。呼吸渐渐趋于平顺。甘霖浇熄了折磨她脑髓的烈焰,火海下思维的脉络升起,如嶙峋的山脊。自己正受高烧的折磨,而治愈她的正是清泉女神自身的威能——净化的清泉,治愈的甘霖。是谁取来泉水,延续了这具饱受折磨的凡人之躯?答案已不言自明。

    她清楚地知道自己要做什么。

    当唇齿再度被叩开,炙热的柔软伴随冰泉涌入,阿瑞苏莎断然合上齿关,铁锈的味道在口中弥漫开来。

    ……毫不意外。

    玛尔斯缓缓直起身,咽下满口混着鲜血的泉水。他默默擦嘴,忍受着恋人的报复,毕竟对方此刻承受的痛苦是他一手造就。凡人的rou体不同神躯,而他忘却了这一点,忘记怀中的并非那不悦时会化作水流弃他而去的神明,而是比水仙更脆弱的凡人少女。紧迫的攥握本是对性情无常的女神的挽留之举,对此刻的恋人却是沉重的刑拘,足以在白皙的躯体上留下骇人的伤痕。

    待口中的血腥散去,玛尔斯再度噙一口泉水俯下身去。阿瑞苏莎并未再度予他以血,在甘露的抚慰下,痛苦与烧灼逐渐退去,当他抬首,两汪湛蓝的冰泉正凝视着他,眸中尚残留泪水织就的雾纱,目光疲惫但平静。鲜血和泉水浇灭了前夜的怒火,余烬变成了某种更疲倦、更柔和的东西。

    玛尔斯尽可能轻柔地捧起少女的躯体,让她倚靠在自己怀中。他将被毯拉到阿瑞苏莎肩上,于是那苍白身躯之上的吻痕和青紫也被掩藏在繁丽的织锦下。羽毛凌乱的白色鸟儿栖息在他怀中,柔软甚于丝绸的发丝堆在他颈侧,正如他渴望且眷恋的那样,仿佛捧着一朵水仙娇嫩的花瓣,又好像虚握着一只绒绒的雏鸟——那还是在阿瑞苏莎的泉边,她将一只迟钝的小鸟轻轻放在他的掌心,让与死亡同姓的神明短暂地与生命触碰。但鸟儿随即飞去了,他沉默着,阿瑞苏莎将纤细的指节放在他掌中,仿佛充满歉意的替代。玛尔斯蜷起指节,握住她冰凉柔软的双手。泉边的枝叶沉默低垂,恰如此刻神庙纹绣的帘幕。

    阿瑞苏莎不发一语。泉水的女神惯于安静,在玛尔斯第一次尝试向她伸出手时,她的沉默如同坚冰,久而久之却更像一条缓流的河。他记得仅有的几次爆发,和过后冰原般的死寂,只能惴惴地怀抱着恋人,期盼此时的沉默并非最坏的结果。

    一声叹息。

    死水泛起涟漪。阿瑞苏莎从毯下伸出未被拥抱桎梏的那条手臂,指尖点了点玛尔斯的手背。放开。她无声地要求。玛尔斯依令松开,手臂却还虚虚环在原处,指腹随着阿瑞苏莎起身的动作而滑过她温暖的肌肤。

    阿瑞苏莎坐在织锦堆中,蓝眼睛直面着他。清泉暂时只治愈了她的高烧,肌肤上仍然烙着昨夜留下的狼狈印痕。但她端坐着,腰身纤而直,仿佛不是赤裸着处在凌乱的床榻上,而是安栖在她泉边的领地。

    “玛尔斯。”

    她用低哑而平静的嗓音呼唤,那声音瞬间夺去了他的呼吸。“我告诫过你不要来。”

    愤怒刹那间涌上喉头,他吞咽下去,舌根尝到了悲哀的苦涩。玛尔斯用压抑的平静回答:“我做不到。”

    愤怒的岩浆在他胃里沉沉地沸腾,玛尔斯攥紧手边的布料,尽力不让自己显得更加咄咄逼人:“银月做出了预言,你就必须要放弃一切,做她的踏脚石?为她的野心,要你成为凡人和——”他咬紧牙关,“她怎敢逼迫你放弃我?”

    阿瑞苏莎微微垂下眼帘。“预言并非安排,而是命定。”她平静道,“命运之神陨落了,但经纬还在编织。我会成为凡人,嫁往埃泽萨,生下半岛的君主,这是写在银河上的轨迹。银月女神并非编写者,只是叙述者。”

    玛尔斯发出一声冷笑,尽管这嘲讽的矛头对准的是远方的月神:“赫兰死了,提尔维亚想争夺他的权能,看来鹰的远视已经满足不了她的胃口了。实现的预言越宏大,她便越能取代赫兰的神职。半岛的国王……难得一见的绝妙机会。”

    深吸一口气,他身体前倾,灼灼的金眸紧盯着面前的恋人,几乎一字一顿道:“即便如此,她也别想让你我分开,绝不。”

    阿瑞苏莎望着恋人熔金般的瞳眸,仿佛被灼伤般垂下了眼睛。她的目光落在玛尔斯颈间,深褐的皮肤上,白色的细辫仿佛斩      首留下的疤痕。她伸出双手触碰那条细细的项链,回想起它所代表的一切,爱和杀意,信任和驯服。

    你想要我的爱,那你是否有勇气将生命交付我手,战争的神明?泉水女神剪下自己的一绺白发,编成细细的发辫,她手持这份意义不明的礼物,注视着那从初见便用炽热眼光凝望着她的神灵。如果你已被爱情的眩光蒙蔽了双眼,甚至愿意为此向仇敌交付信任,那么便上前来吧,我会用这发辫绞断你的咽喉。

    战争之主走上前来,凝视着她的眼睛。来吧,他的目光如此说。既然我的爱已属于你,那么我的存在也是。

    阿瑞苏莎将发辫绕上他的脖颈,缓缓收紧。玛尔斯望着她雪白的长睫,目光平静而温柔。

    那白色的绞绳勒住了他的咽喉。

    ——阿瑞苏莎松开双手,亲吻了他。

    此时恰如彼时。阿瑞苏莎的双手仍然停在那条要害处的锁链之上。这条发辫是保护的咒符,她曾在一吻过后贴着恋人的炽热的呼吸喃喃,没有存在能越过它割开你的喉咙,我的爱人,这是我对你的证明……

    而现在,她的指尖轻轻挑起那圈项链,唇瓣动了动,流露出的语句几乎低不可闻:“玛尔斯,预言并没有让你我分开……”

    她挑断了发辫。“是我离开了你。”

    玛尔斯如猛兽扑食般飞速抓住掉落的发辫,甚至在自己的脖颈上留下了几道血痕。他紧攥着那条断裂的信物,不敢置信地瞪着双臂已无力垂下的少女。他几乎痉挛着抓住阿瑞苏莎的肩头嘶喊:“你为什么——你怎能——阿瑞苏莎!”

    他的质问近乎哀鸣:“你怎能这样抛弃我?”

    *写纯爱贴贴心情放松,写后半段吵架脑壳剧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