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

    带着晚霞的天空在陈海眼里看来是晃荡不堪的。有人在路上走，沾了黄泥的帆布鞋踩一脚就把浅橙色的云踩没了，陈海以为云会在鞋印的凹陷里活着，但他走路力气太小，云死了。

    她抬起脸来看他。枯草黄的头发，被风或者别的短暂存在物质草草削刻的脸，手卷了一团劣质的烟草气息，就要碰触到她的头发。

    “别碰我，哥哥。”她说。

    那只手很是固执地在她头顶停留。但没有动。

    陈海知道青年似乎有点沮丧。她的头和他的手像两支可笑廉价的雕塑，被生生拼到一起。“海海，你今天上课怎么样呢。”他的声音传来，是陈海意识到他不是雕塑，于是她把头退出来：“学不懂。”

    “怎么会学不懂呢？不要辜负我啊。我每天赚钱很辛苦。”手被收回去，然后消失在陈海眼前——青年背着手，陈海就把视线放在他的腰间。

    快洗烂的短袖，垮塌的发白牛仔裤，有一点风过来，腰就显出来细得病态的一段。陈海感觉云活不下来也是正常的，因为他太轻了。

    “我知道了。”陈海转身向后走，“我想回家。”

    走路好痛哦。她这么想。手臂上、大腿上、屁股上、肩膀上、脊背上、好多好多她知道的或者不知道的地方，都是别的人留下的痕迹。是怎么留下来的呢？她想不明白，她们握着水性笔、白皙漂亮的手，还有她们踩着运动鞋、从不粘泥的脚，很有节奏感地在她身上跳交谊舞。但陈海发誓她没有看到mp3，也没有听到什么好听的歌。

    她们说这是交朋友。

    “哥哥交朋友会跳舞吗？”陈海问，但没有转头。“会的吧。”身后的人回答的也并不坚定，“你交到好朋友了吗？”

    “嗯。”

    他们的家像只能在童话故事里见到的一样。两片残缺的集装箱铁片搭成漂亮的锐角，大大的泡沫纸箱和有青色霉点的木板拼接成墙壁，陈海坐在童话小屋里，而他坐在小屋的入口背对着她，一扇沉默又颓废的门。

    “我可以睡觉了吗？”天擦黑了，他们没有表，陈海有点困。

    “嗯——？”他发出单音节，“嗯。”

    于是陈海翻到一个稍大一点的泡沫纸板上蜷缩起来。她看着门——不，看着哥哥，他被风吹起的蓬乱黄发其实一点也不好看，但莫名地让陈海想起被扬起的沙子；这是她认为很美的景象，有公主裙上裙纱的质感。

    又过了一段时间青年回到了她身边。陈海猜应该是天黑了。

    他没有躺下来，应该是斜靠着纸板，窸窸窣窣的声音停下来以后陈海才睁开眼睛注视他。他也没有睡，清凌的眼珠稍稍一转就对上了她的。

    陈海手指发痒，她知道现在的哥哥身上没有那股讨厌的烟草味了。她捏住了哥哥的脖颈，手中那一段皮rou先是一僵，然后很快放松下来。柔软脆弱得好像一团云。

    云——！陈海明白了，原来云在这里。怪不得她刚刚好想在哥哥身上跳朋友才会跳的舞，怪不得她那么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