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第五章 久别重逢
他没有想到，那本该从记忆中迅速淡去的身影，会在梦间一再浮现。夜半子时，他总能回到那座旧宅邸。 那人通常背对着他，安静地埋头打理琐事。因为明白该做什么以及该怎么做，动作便从容有序，与刚开始那副无所适从的样子大相径庭。 像佐助小时候养过的短命仓鼠。若置之不理，尚且可以自得其乐，一旦被人靠近，就怕得瑟瑟发抖，极易受惊吓。 倒是正好。 他们互不干扰，一整天也无需进行一句对话。 他享受着这种恰到好处的静谧，并乐意将之持续下去。 只是对方并无同感，一再向他恳请分别。 也罢，一个无足轻重的人而已。当初由他接手，便顺势姑且照管着。虽中途突生变故，但总体算不上麻烦，不足以影响他的轨迹。 理应如此，不再在意。 然而年复一年，当那人的面容因他记忆的模糊而逐渐从梦中隐去，他远远望着对方朦胧的轮廓，却开始试图构想一些毫无意义的如果。 尽管他很清楚，即便时光倒流，他也必然会重蹈覆辙。 他依然会因他谨小慎微的惶恐模样而心生厌烦，因习惯独断专行而漠视他的感受，因想重获平静而放任他离去。 不是错觉，不是迫不得已，不是一时糊涂，他没有什么需要辩解矫饰的，那时的自己，只能也只会做出那样的反应，他并不觉得后悔。 所以无需再设想当年他力所不及的那些如果。 时至今日，他的生活终于尘埃落定，早年牵挂的人与事都无需他再忧虑。于是每每梦醒时分，等待视线中那片残影消弭殆尽的须臾，成了最后的芥蒂。 鼬静坐片刻，起身脱下浴衣，换上常服。 也是时候处理了。 虽然时常幻想再见到那个男人时会是怎样一番场景，但当隐秘的期待不自觉浮出时，诚太郎也总能及时回过神，重新按捺。 还是不见更好。 他不想打破迄今为止的美满生活。本以为难免会在遭遇坎坷时心生悔意，但与晃相依为命的日子里，像是“如果没有晃”这样的想法，却意外的连刹那都未产生过。 于他而言，晃是一份珍贵的礼物，带给他数不清的惊喜与慰藉。能够照顾好晃，守护晃的成长，让诚太郎体验到了前所未有的成就感。 他活在这个世上，并非毫无价值，至少有这样一个稚嫩的生命，还需要依靠他。 诚太郎就这样动力满满地努力生活着，直到某个人的耐心终于耗尽。 宽阔的庭院里，春意盎然，风中传来那人的声音。 “把他们带过来。” 诚太郎咽了咽口水，心中猛颤，他低头看了看因已经察觉到他的紧张而神色不安的晃，扯着嘴角笑了笑：“没事的，跟着爸爸就好。” 诚太郎提起一口气，牵着晃跟在侍者身后，静静穿过半座庭院，被带到人前。 诚太郎低着头站定。 坐在石桌边的人却迟迟没有说话，诚太郎只能煎熬地等着，如果那人打算对晃做什么，他有能力阻止吗？该怎么样才能阻止呢？ 就在诚太郎越想越极端时，鼬开了口。 “今天开始，你们就住这里，房间已经准备好，稍后会有人带你们熟悉环境。” 还是放在身边吧，只要他强硬一些，就算对方不愿意，也绝不敢拒绝。 果然，被鼬注视着的诚太郎，只是稍微愣了愣，便连忙颔首，表示接受安排。 一如既往的老实顺从，鼬移开视线，让两人退下。 诚太郎和晃被安置到了一间浮动暗香的宽敞和室，两人衣着粗陋，置身这样精致的房间，只觉得局促。因为不知道是以什么身份被接待，诚太郎没敢乱动桌上摆着的漂亮茶点，生怕显得失礼。 晃聪慧早熟且性格内向，无需诚太郎额外提醒，就有样学样地乖乖正坐，不过到底好奇，眼睛忍不住地转着观察四周。 他以后要和爸爸住在这里吗？为什么？家呢？再也不回去了吗？ 爸爸看起来很害怕，他得多加小心才行，不能给爸爸添麻烦。 刚刚那个人，是谁？ 晃很快从家仆们的只言片语中弄清了自己在意的事。 那么年轻的人，竟然是城主。而他和爸爸之所以被接来居住，是因为他被城主收养了。可他从来没见过那个人，是因为爸爸的原因，才决定收养他的吗？ 最近爸爸不跟他一起睡了，他有了自己的房间，虽然有些寂寞，但没关系，他可以忍耐，他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这里很漂亮，衣服很新，吃的也很多，还有好几位先生单独教他识字画画学武。但他还是想回家，回家的话，爸爸就会笑得更多吧，在这里，爸爸都不太笑了。 那个人，不苟言笑，看起来很严厉，实际上却相当温柔。他从未见过那人发过一次脾气，说过一句重话，对待下属奴仆，不仅赏罚分明，还多有宽容体谅。 为什么爸爸会不安呢？还那么忧愁地看着他，爸爸以为自己隐藏得很好，其实一目了然，那个人也一定发现了。 爸爸是在担心他以后可能会被弃养吗？ 那也没关系，只要跟爸爸在一起就可以了。 晃想安慰一下诚太郎，却不想还未说完，就被诚太郎惊慌地捂住了嘴。 “晃，这样的话以后不要再说了。爸爸理解你的心意，爸爸很感动。但这里……很多人在等着找你的错处，你要小心，不要给人抓到把柄。” 晃眨眨眼睛，小声道：“可是，城主大人不会听那些的。” 诚太郎摸了摸晃的头，“人心会变，现在他还没有娶妻，没有子嗣，所以他偏向你。但以后这里人多了，有了切实的纷争……晃，你也明白吧？” 晃点点头，他也听说过名门内同室cao戈自相残杀的逸闻，原来爸爸是在为他担心这些。 “嗯，爸爸你放心，我会注意的。” 诚太郎叹了口气，“你一直都做得很好，如果可以的话，爸爸更希望你可以轻松一些……” “我不累。”知道爸爸在心疼自己，晃赶紧道：“以前都没有机会碰的东西，现在能全部学会，我觉得很开心。” 诚太郎笑了笑，“那就好。” 晃果然还是更像那人一些。 正说话间，晃的目光微微一滞，又很快掩饰好。 刚才门外竟突然响起城主的脚步声，而且是在走远。明明可以悄然离去，却故意让他一个人发现。晃瞄了瞄毫无所觉的诚太郎。 ……还是不告诉爸爸了。 之后，由鼬亲自检查晃的功课时，晃本以为鼬会说点什么，但直到结束，除了指导外，鼬没提及半句私事。 城主大人的心思，果然很难猜，晃开始理解自己爸爸为什么会害怕了。连在朝夕相处间，都无法了解对方想法的话，不就永远亲近不起来了吗？ 而因为晃的体贴，没能获得任何相关提示的诚太郎在某日听到鼬的一项吩咐时，当即确信是他理解错了。 鼬怎么可能会召他一起过夜？ 应该是说让他更换寝具吧。 于是诚太郎在整理好新的床褥被子枕头后就离开了，直到当晚夜里鼬走进他的房间，他才在对方意味不明的目光中突然反应过来，原来鼬真的是那个意思！ 而且这样一来，他岂不是晾了鼬整整一刻，甚至让对方不得不亲自找过来？！ 诚太郎已经被这一连串的现实弄得目瞪口呆，接下来发生的事，只能让他更加浑身僵硬，难以应付。 当年他尚且年轻时都算不上好看，现在的他已经三十二岁，状态只会更加逊色。在容貌格外不显老的鼬面前，他自然是免不了要感到汗颜的。于是诚太郎连浴衣都不敢除下，全程只顾着遮掩身体与头脸，完全进入不了状态。 “放松。”鼬不得不出声提醒，身下的人太过紧张，扩张许久也挤不进第二根手指。 诚太郎全身都已经羞红，他实在是觉得难堪欲死，竟在头晕脑胀中哆哆嗦嗦地虚按住对方的手，艰难道：“大、大人，我……” 不过到底是没敢把拒绝的话说出口。 鼬停下动作，抽出指尖。 诚太郎至今仍喜欢他，这点不难发现。所以他未设想过会遇到这样的反应，显得他似乎是在强迫对方。 鼬让趴跪着的诚太郎翻了个面，变为仰躺，拉下诚太郎罩在头上的被子，看到诚太郎通红的眼角，鼬俯下身，在那浅色的唇间印了一个轻吻，然后退开，继续看诚太郎的反应。 诚太郎像是愣住了，直直瞪着上方神色平淡的俊美面孔，好一会儿后才转开视线，并紧抓被子重新捂上自己的脸。 鼬皱了皱眉。 看来是进行不下去了。 压下心中疑惑，鼬侧躺在诚太郎旁边，将被子盖上两人的身体。 “今后你与我同住。” “……” “听到了就点点头。” 裹成一团的那块被子动了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