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饮食男女

    经历了一整天的辛劳，长在象牙塔里的高中生们终于明白了一蔬一饭都来之不易的道理。平时挑食的狼吞虎咽起来，就连最注重身材的万千阳也连吃了两碗饭。

    在这样艰苦的环境下，在一整天的协作之后，高一七班变得更接近于血脉相融的兄弟姐妹了。

    难怪后来他们过几年都会办一次同学聚会。尽管后来大家都变成了面目全非的大人，可此刻的感情是真挚的，友谊是热烈的呀。

    一顿饭从早上做到了傍晚，又从傍晚吃到了月亮爬上梢头。等到吃饱喝足，他们又一起洗了碗、收拾好了营地。

    九点之后，基地的大广场上播放起露天电影，不想看电影的可以回各自宿舍组织活动，晚上会有老师统一查寝。基地是封闭式管理，这个星期被六中包了，过去十年都没出过安全事故，老师也干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对那些牵牵小手的小情侣和偷偷买酒喝的男孩视而不见了。

    七班有大约一半的学生选择去看露天电影，其中就有徐奈东和姜绯。

    电影放了什么早已不重要了。累了一整天，这会儿总算放松下来，老师又不管——光是这一条，就足够构成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了。基地里的小卖部啤酒滞销良久，如今总算找到了用武之地。

    “未成年人不许喝酒，不然我要去告诉老师。”林立心叉着腰，威严地指着那几个偷偷搬酒箱的男生。

    这还得了。眼看着迂腐的班长大人要阻碍她的计划，姜绯赶紧出来打圆场，劝：“难得出来一次呢，喝一点没事，旁边还有工作人员，不会出事的。再说，隔壁班也都在喝，老师还跟他们一起，你去告诉老班，他管不管都不好，不是让人为难吗？”

    有了出头鸟，林立心也有了台阶下。她妥协，却又喋喋不休地叮嘱要少喝一些。张晏月不耐烦，用一次性杯子倒了一杯，使了个眼色；万千阳和李映睫一起押着她，硬生生让张晏月把酒灌进她嘴里。

    填饱了肚子，摆脱了束缚，如今身边有酒有朋友，高中生们彻底撒起疯来了。林立心带头把“只能喝半瓶”的警告抛在脑后，捧着酒杯对着露天电影眼泪汪汪的感伤。李映睫试图附庸风雅，提议大家学《红楼梦》里一样行酒令，到最后全都变成了剪刀石头布。男生们勾肩搭背唱军歌，跟隔壁班斗气似的喊得震天响。

    都不用姜绯推波助澜，徐奈东自己就玩开了。两瓶啤酒下肚，对于姜绯来说漱漱口的程度，徐奈东已经微醺了。

    “姜绯，你真好看。”徐奈东贴着姜绯咬耳朵。

    徐奈东喝多了。

    姜绯笑了笑，给他倒了杯水，柔声说：“醉话不算数，明天醒了重新说。”

    “我没有醉！”徐奈东坚决地予以否认，不肯喝水。

    逞英雄是少年郎的共性，再来人一激就更不得了。不知道哪个班的男生远远走来，找到姜绯，端着杯子说想跟她“认识一下”。姜绯作为“帮六中打败斯理的七班女生”声名在外，早已经见怪不怪，起身举杯，准备应下。徐奈东冷哼一声，按下姜绯的杯子。

    “姜绯酒精过敏不能喝，我替她。”

    他仰头一饮而尽。

    “抱歉啊……”姜绯娇娇弱弱，看似礼貌地向外班男生致歉，眼睛却不动声色地带着点畏惧和埋怨，飘向了徐奈东。在对方眼里，这是一个典型的“凶狠同班同学霸占校园女神”的桥段。对面的人来了气，又恼恨徐奈东害自己丢人，干脆赖在这里，大有一副跟徐奈东拼酒拼到底的架势。

    对不起了徐奈东，偶尔喝醉一次不会酒精肝的。

    姜绯默不作声，坐在一旁静静看着，心里暗暗忏悔。

    高中生喝酒全靠一腔激情，毫无技巧。徐奈东一杯接一杯地往肚子里灌，后来章涛与刘文韬也加入了PK，帮好兄弟撑场面。他们从一开始的斗气，喝到后面居然称兄道弟起来。外班的男生拍着徐奈东的肩，大着舌头一叠声地说：“不——不知道姜绯有男、男朋友！兄、兄弟！对不住了，祝你们百年好合！”

    ……变脸还挺快。

    徐奈东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就连眼神都无法聚焦。端方、守礼的腼腆少年，现在什么男女有别都不记得了，身子歪歪斜斜往姜绯身上靠，失了主心骨一般。

    姜绯扶起徐奈东，招呼了一句：“你们慢慢喝，我带他出去散散酒气。”

    营地上有管理员，各个出口有人把守。要是女生喝多了，管理员势必眉毛倒竖、眼睛一瞪，厉声呵斥，责问一通“哪个班的、老师是谁、叫班长来”；不过浑身绵软无力的是徐奈东，姜绯神色清明、步履平稳，脸不红心不跳地向管理员打报告，说要送同学回宿舍。

    姜绯坦荡的神情实在太具有欺骗性，睁眼说瞎话的本领也是练了两辈子的，久经考验，很容易便骗过了管理员，轻轻松松带着徐奈东出了场地。

    徐奈东喝得神志不清，跌跌撞撞往外冲。姜绯像牧羊人，跟在后头留着神。他们绕过几个路口，走进一条偏僻的岔路，羊儿扑通一下抱住一棵树，念念有词：“姜绯，我好喜欢你啊……我认识你的时候就喜欢你了。”

    表白来得意料之外却又情理之中，因为太过突然，久经沙场的牧羊人心里也像是被小鹿横冲直撞地击中了似的，一时愣住。

    认识的时候……那就是在图书馆？

    小处男真是比想象中还好攻略。早知道这么简单，上辈子……

    羊儿还在犯傻。他松开那棵树，摇摇头，似乎是意识到自己不该这样对女同学搂搂抱抱，又赶紧往后迈了一步。姜绯怕他摔倒，快步上前扶住他，让他背靠在一旁的院墙上。

    “你喜欢姜绯，为什么不让姜绯做你的女朋友呢？”牧羊人故意逗小羊。

    徐奈东垂着头，呼吸逐渐变得平稳，像是要睡。他打了个酒嗝，抽了抽，过了半晌，才喃喃道：“早恋要请家长。姜绯跟家里……”

    六中不会刻意巡查cao场、安装监控抓早恋不假，但不代表彻底不管。老师对待男女生早恋的态度较为松散，但一次提醒、二次警告、三次请家长这种必要的干预还是有的。

    徐奈东听到了。那天她在电话里跟姜克远吵架，再结合她平时言谈之中对姜克远流露出的厌恶……徐奈东是内向腼腆，不擅交际，但并不代表他心思不细腻。

    他都知道……

    他不表白，不做实名分，就是因为那些高中生才会有的、自作聪明的顾虑——他怕姜绯被请家长。

    徐奈东歪着头，靠在墙上，发出均匀的鼾声，像是已经睡着了。

    “傻子。”

    愣了许久，姜绯才轻轻地吐出这样一句，眼角却微微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