嫌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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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7 嫌隙 伤心春与花俱尽,啼杀流莺唤不回。 吴磊还没有为母亲对云熙的恨找到落脚点,却已经要开始着手处理她的身后事。 缢死的人走得一点都不安详,面色青紫,一双血红的眼睛死死地瞪着,似乎在控诉,也许在控诉自己那不忠的丈夫,也许是那个看似不争不抢却夺走自己一切的男人,也许是自己不成器的儿子。 总而言之,吴夫人死在了阴雨绵绵的五月。 听下人们说,那个晚上,吴老爷是孤身一人进的吴夫人的院子。知道主人们要谈的是府中秘辛,下人们都识趣的退下了。 也不是什么动静都没有,吴老爷显然是跟吴夫人大吵了一架,那瓷器碎裂的声响里,隐约夹杂着斥责和争辩。什么他演的一出好戏,什么纵容你太过,什么何以羞辱我至此。 老爷走后,下人们才敢进去收拾残局。夫人房里的物件儿几乎被砸了个精光,她呆呆地坐在床边,眼里一点光也没有,像一口枯败多年的深井。 那个夜里,夫人房间里有家具沉闷的倒地声,只是谁也不敢触霉头去查看。 云熙中毒的事情甚至还没有下个定论,吴夫人却仿佛一只已经斗败了的动物,自觉走进猎人的陷阱里,竟就这样自尽了。 吴磊找到父亲,他第一次罔顾人伦,单手提着父亲的前襟质问: “是你逼死了她!” 吴老爷的眼里亦有伤痛,那是相伴他二十多年的发妻,如果自己相信她,她不会是这种结局。 但如果自己相信她,谁又来相信那个躺在床上至今未醒的男人呢?想到这里,那柔软的心又硬了。 “她给人下毒的时候,就没有想到自己会有今天?” 吴磊颓然松了手,不过一夜,自己爱的两个人,一个已命归黄泉,一个还生死未卜,眼前的这个男人甚至没有意识到,自己是一切悲剧的源头。始作俑者振振有词,他昨晚是不是也是这样大义凛然地质问母亲?或许他连解释的机会都没有给她。是他的不信任杀死了她,那个女人将自己的一生都赌在这个男人身上,可他真的在乎过她吗? “她怎么就嫁给了你?” 吴磊跑了,胃翻涌着,这吴府从来没有像此刻这般让他觉得恶心。 他好像看到了很多冤魂。 母亲缢死在自己房里,云熙的床上也死过一个人为财死鸟为食亡的亡命徒,后院的井里说不定还有数不清的被斥责为不忠的魂魄。 他又似乎看到了父亲。 他那么老了,可还是一次又一次摸着云熙白玉般的身子低声下气地求他,他叫他菩萨,叫他心肝,然后像条狗一样地舔他。 恶心!真他妈的恶心! 吴磊没头苍蝇一样地跑。这吴府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大?这些错综复杂的路到底通向哪里?为什么自己怎么也跑不出去?他气喘嘻嘻,他大汗淋漓,最后他停下。 细腻雨丝飘在那高悬的匾额上,野客院。 城门失火,最怕的就是殃及池鱼,见到吴磊鬓发散乱、衣衫尽湿,下人们都远远地避开了。 仿佛流浪了一生的旅人终于找到了家,吴磊走进了云熙的厢房。 那人静躺着,偶尔像一只狐狸般会对着自己狡黠笑的眼睛,此刻却紧紧地闭着。 他平日里总是笑着的时候多。那客气的笑,是对着丫鬟小厮的;讨好笑的笑,会在父亲生气的时候装点上;自己抱着他一次次索求的时候,他会露出纵容的笑来宽恕自己。 可那些笑都是他绘制的一个个精致的面具。 原来他不笑的时候是这样的。 万事付之醒梦后,眉头不为闲愁皱。 吴磊的手抚去那人眉间的哀愁,云熙,我只有你了。 云熙昏睡了大半个月,才终于醒来。 通报的下人刚踏出院门,已经碰到匆匆而来的吴磊。 隔着小窗,吴磊看到那人正在抚摸一把挂在墙上的琵琶。 一从玉指纤纤困,挂壁秦筝久不弹。 衣衫从他的手腕滑落,露出一截令人刺眼的皓白。明明是他自己往日穿惯了的衣服,此刻披在身上却显得空荡荡,仿佛要被嶙峋的骨头刺破。 云熙瘦了太多,加上多日不见太阳,更显得苍白纤细。 吴磊的心里突然闪过一丝不安。 不,他迅速否认了那一闪而过的不安,自己会牢牢抓住他的。 “云熙。”吴磊隔着窗叫他。 那人转过脸,也许是因为大病初愈,吴磊从他脸上抓住了一丝懵懂。然后他欣喜地笑了: “少爷。” 吴磊将云熙又重新塞回床上。 听闻吴夫人已经下葬,那人下意识得抓紧了自己的衣襟,脆纸般的脸上露出了一个悲凉的笑,随后便拥着被子发起呆来。 吴磊将那人的手拉出来,包在自己手心里人。那人下意识拒绝,而后却又放弃了。 两相皆无言。 许久,云熙道: “少爷回吧,老爷该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