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沈家当家
一轮朝阳刚刚升到天际线上方，拂开薄雾洒下来。 沈巍突然脚步一顿，转身回望，薄雾微笼的石板路上空无一人。 是啊，弟弟并没有来过本家，又怎么会踩过石板路走向他呢？ 沈巍转过身去，没有再回头看，来至本家的一处角门，一个才四五岁的男孩坐在门槛上，正低头剥着一颗糖，似发现了停在眼前的一双脚，抬头望着沈巍，天真明亮的眸子里透着煞有介事的打量。 过了一会儿，男孩站起来，从口袋里摸出一枚折叠起来的纸条递向沈巍，“给你，那个伯伯说你会给我买糖吃。” 沈巍温柔一笑，摸摸男孩柔软的发，从口袋里掏出钱夹拉开，弯腰将之凑到男孩面前，“你自己选一张。” 男孩用眼睛挑拣了一遍，伸手抽出一张五块的，也不知道他究竟认不认得什么样的面值更大。他喜滋滋地将五块纸币拿在手里，把纸条塞沈巍手里就跑了。 沈巍没有立时打开来看，回头又望了一眼空荡荡的小路，依然没有人。他抬脚往门里走，转身阖门，剩得一丝门缝时，敏锐地捕捉到了空气里一丝Alpha的味道。 里面墙边候着一个伙计，是常年跟着七叔的人，那伙计冲着沈巍弯了弯腰，“当家。” 沈巍面上没什么表情，点了点头，这人是Beta，不是其味道。方才那男孩将纸条给他，不知这人是否得见，站在那里不看过去根本察觉不到其存在。 沈巍内心毫无波澜。他知道，即使是一直支持辅佐他的七叔，心里也揣度过他是携恨而来，一切静水流深的凌厉手段，都是要让当年对他们父子落井下石的人不好过。 事实上，他连最艰难的时候，都没有那个闲工夫恨谁，把负面情绪落到具体的人身上，并不会对他们的处境有任何改善。 他不过是在那件事之后想明白了一件事，孤军奋战固然看起来桀骜又有尊严，但当他需要帮助时，身边一个人都没有，他说不上是不是后悔，过去无法改变，想要守护最重要的人，首先自己得强大，只是让他明白这个道理的代价，未免太惨重了。 如今孑然一身，也没什么要紧了，他只是仍会偶尔想起，爸爸临终让他照顾好自己和弟弟的话，答应了毕业典礼上要请弟弟来看他作为优秀代表致辞…… 沈巍跟着伙计从一个隐蔽的入口上楼，临窗竹帘遮掩，看下去便是陆续有人进来落座的正堂，无疑每一个都是在沈家有些分量之辈。 侍立一旁的伙计给沈巍倒了杯茶，放下茶壶后忽然开口，“七爷说，沈家没有那么深的底蕴，经不起这种无意义的消耗。” 沈巍不置可否，端起茶杯来，望着底下的人，“若是七叔自己坐这个位置，不就解决了。” 伙计嘴角配合地弯了弯，脸上一点多余的表情都没有，但他在暗中观察着沈巍。承不承认这位太过年轻的当家先放一边，伙计对沈巍这个人反而更感兴趣。 沈巍今天戴着一副无框的眼镜，头发并没有想象中会精心打理的样子，只是自然地分开。他穿了一身深蓝的西装，样式最简单的白衬衣，没有系领带，每一颗扣子都系得严丝合缝，眼神干净，整个人像个斯文的教书匠，衬衫后领口上隐约露出隔离贴的一角，让人闻不到一丝属于Alpha的味道。 但他不会忘记上个月沈巍继任当家的那天所发生的事，如果是卑下之辈，他会评价不叫的狗才咬人，但沈巍他不敢如此说半个字，这是一个连七爷都不敢说看透了的后生。 那天沈家壮年一代里最有话语权的沈七爷说，“想要沈家好，就拥戴新当家好好做事，只想自己好，那就绝落不了好。” 伙计问，“当家要现在下去吗？” 沈巍语气平和，“不急。” 与此同时，底下一个原本坐在末席没什么存在感的年轻Alpha虚握拳头无声作咳嗽状，侧开的头不着痕迹地往沈巍所在的方向望了一眼。 沈巍在察觉时本来得及闪避，但他没有避开，径直迎上对方的视线，眼里露出一丝兴味，“那是幺房那位身体不太好的堂弟一年前招赘的那个Alpha，我没记错吧？” “是，那是市里上官家的长子，就是以前有‘丝绸大王’之称的那个上官家，跟我们有些生意往来，近几年家道中落，厂子年初的时候被法拍了。” 沈巍随口继续问，“没有搭把手？” 伙计仍是语调平稳地陈述，“九姑姑不让，他自己也没有提过。” 沈巍听了没说什么，说兴趣倒也没多大，只是想着，那么这个时候他来，是自己来，还是九姑姑让他来的？或者说，是挡枪的还是已经能代表幺房了？他并不喜欢这种盘根错节的复杂环境，连一个底下跑腿的拎出来都有八百个心眼子，不过早已置身其中，顺其自然即可。 底下诸人聚集完毕，共是十四人，瞧着哪一房都有人来，沈巍望了一会儿，神色未动。 龙城大学某间阶梯教室。 吴邪开学第一天头一堂课就迟到，本想从后门猫进去，被经验丰富的老师一眼就捕捉到了，让他来一段一分钟的自我介绍，同学们满意了才让坐下。 这是一堂大课，教室里坐了两个班的同学。 吴邪倒不怕自我介绍，也不怕成为众人视线的焦点，唯一让他想翻白眼的，是经此一遭后他在两个班出了名，没有不认识他的，还有好事的同学开了赌局，赌他会分化成什么性别。他气不过，本着打不过就加入他们……让他们赔得以后吃土的原则，他砸了半个月的生活费押自己会分化成Alpha。 就这么两节课的时间，赔率上升到了1比8，听闻这个“噩耗”的时候，吴邪看白痴一样看着这些凡人，心说自己瘦是瘦有肌rou啊怎么一个个都觉得自己像Omega？他哪有Omega那么香香软软的？他们是不是瞎？也好，到时候他赢了有他们哭的。 甚至还有个Alpha私下里约他加注，如果分化成了Omega就要追求他。吴邪站在阶梯上方，居高临下地摆出一张臭脸，“你哪位？小爷赶着上课呢，滚一边儿去。” 中午回到宿舍，吴邪推门就想跟沈巍吐槽，发现沈巍还是不在，只好作罢，而且他突然意识到，虽说是室友，但他跟沈巍其实算不得熟稔，人家去干什么并没有跟他说的必要。 吴邪瘫在椅子上发了会儿呆，觉得有点茫然，坐起来拿起筷子戳戳饭盒里的米粒，有点想见到沈巍，于是找了个理由给沈巍发消息，“沈巍你中午回宿舍吗？如果顺路的话帮我带孙记的牛rou馅饼嘛。” 捏筷子盯了一会儿手机，没有收到回复，他想也许沈巍还在忙，又发了一条，“沈巍你在系研究室吗？要不要我给你带饭？”还是没有回复。 吴邪望了会儿天，“不回算了。”他又扒拉了几口饭，觉得不好吃就放下了筷子。 过了约摸一分钟，手机一响，吴邪弯腰探头，看到是沈巍的回复才迅速将手机拿起来。 “我在外地，明天帮你买，好好吃饭。晚上我会很晚才回去，早点休息。” “嗯，你忙吧。”吴邪回完放下手机，心情一下子就好了，摸摸肚子，觉得没吃饱，伸手摸摸饭盒，冷了，想着算了，下午下了课再去买好吃的。 沈巍上飞机前就开了静音，没想到会收到吴邪的短信。回完之后把手机放回口袋，他目光投在面前的茶杯里，不知在想什么，有点出神。 伙计没有打扰，脸上无波动，心下却生了丝揣度，是谁发来的呢？ 收拾好桌子，吴邪在厅里来回踱了几圈，得出一定是自己看起来比较瘦的原因，决定下次再遇到介绍游泳健身的小哥哥小jiejie就了解一下，别的不说，至少不能让班上的Omega瞧不上他的身材，那事关Alpha的尊严，是原则问题。像沈巍那样身材瞧着在Alpha里也不出挑，但吴邪入校后发现，要说沈巍得Beta和Omega们欢迎是真，但包括Alpha们在内好多人都有些畏惧他对他敬而远之也是真，问原因就说是因为亲身体验过沈巍信息素的压制。这吴邪能理解，但触及了他的盲区，他平生就没闻到过任何信息素。 沈巍晚上回来的时候已经凌晨三点多，上飞机前去就近的酒店洗过了澡，换上了新的衣服和隔离贴，旧的他也不能随手丢掉，隔离贴密封后投入废弃医疗用品处理箱，衣服也密封好带了回来。 他没开灯，也没发出什么响动，今天难得活动了一下筋骨，现在整个人还很精神。他路过吴邪卧室门时习惯性看了一眼，门大敞着，几乎能听到被窝里那团睡得四仰八叉的人均匀的呼吸声。 沈巍抬手摸上自己心脏的位置，没来由地，像被什么柔软的东西碰了一下，他说不清这是什么感觉。 落地窗门外有风灌进来，吴邪没有关。沈巍随手轻阖上吴邪的卧室门，轻脚过去关上了玻璃门，回到自己卧室躺上床，没什么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