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祖1
十、 芳姐说唐经理不常来，就算有些时候来了也不一定会点我们陪他，日子还是得继续。 我已经不再害怕男女情事和刁蛮客人了，我现在最害怕的是染病，如果得了病，我可治不起自己。 夏去冬来，我意识到这是我在京海过的第一个年。 穷年不穷节，新年的时候我家都会拿出最好的东西来庆祝，哪怕是我爹刚下岗的那几年，每一个春节我妈都会整得像模像样。 后来她死了，我再也没过上那么有滋有味的年。 新春的白金瀚也张灯结彩，公主们人人买了新款的冬衣穿，那时候正流行高筒靴，她们人手两只过膝盖的皮靴子。 我也试了，但是总觉得穿在我脚上突兀丑陋，于是素着脸穿着牛仔裤，假扮成学生，溜到街后边儿去，把这些钱都留在了新华书店。 小青姐看着我怀里揣着的两本书，捂着嘴偷笑：“你稀得这个呀，meimei。” 我不好意思地笑笑。 唐小虎是在这个春节重新回到白金瀚的。 这次来的只有他一个人，照例依然进最奢华的包间。他一进来就带来一身扑面的寒气，芳姐上去迎接他，给他把大衣挂在衣架上。 唐小虎喜好不定，芳姐捉摸不透他的心思，这次他好不容易来，自然把各种类型的漂亮小姐都挑了一遍候着。但她还总觉得差点什么，于是把我喊了出来。 她说，尽管你和这些美女放在一起显得寡淡了些，但你一站在这儿，我就觉得这下齐整了。 例行的环节让我觉得很无聊，反正我也是等着，端茶倒水都轮不上我的份儿，我站在一边偷偷打量脚底的地板砖，上面的纹路都那么精致细腻、一尘不染。 唐小虎突然喊住了我，他说，小甜，来，你过来。 我尽管看他还是有点犯怵，但在这半年里，嘴灵光了不少，人也圆滑了许多。我心知唐小虎绝对不会比其他客人更加刁难人。 我不敢站得比他高，蹲在他脚边，仰头看他，说，虎叔，好久不见你啦。 他像是被我噎了一下，仿佛不认识我了似的，顿了顿，才说：“脚冷吗？” 我被这一句问得莫名其妙，歪了歪脑袋：“不冷。” 唐小虎的声音淡淡：“那她们都穿靴子，怎么就你穿薄板鞋？” 芳姐看出他脸上微微的愠色，有些错愕：“虎叔就是细心，一下子就发现小甜和我们不一样的地方了。甜甜也有冬靴的呀，只是今天没穿。” 她给我打眼色，让我打圆场。 我仰头看他，把眼睛眯到一个合适的弧度，笑：“谢谢虎叔关心，我不冷的呀，穿得少才俏呢。” 他挥了挥手，示意周围的人下去。 我也急忙站起来准备离开，他却摆手：“你留下。” 高启强礼佛，唐小龙敬关公，唐小虎也不例外，总要信奉着什么。 他像许多京海人一样，拜妈祖。 我乖顺地伏在他的身侧，感受他的手慢慢抚摸我的长发，摸得我后颈直绷，窜起一串鸡皮疙瘩。 我以为他是要我在这里伺候他，但是他只是用手给我顺了顺头发。 唐小虎问：“你是北方来的吧？” “嗯，虎叔，我是山西人。” 京海人都说粤语，靠海，已经是住在顶南边了。他可能对这样遥远的北方省份不甚了解，罕见地沉默了一下，随后又接着问：“那你们应该不供妈祖的吧？” “对，来京海之前，我还没见过妈祖呢，”我轻声说，“来了之后才见着。” 他故意说：“了不得，我供了她这么多年，她也没给我见过。” 我抿嘴：“你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嘛。” 唐小虎淡淡地说：“既然没见过祭妈祖的场面，明天就陪我去吧。” “哎……”我愣了一下，还没反应过来自己去是否合适，唐小虎就已经靠回了沙发里，微微合上了眼睛。 我一直没敢仔细打量他的脸，这才发现，他的脸上满是倦怠之色。 我凑过去，给进入浅眠的唐小虎盖了一件衣服，低头时，发现他的左手手臂上赫然留着一道深红的伤疤，绵延进我看不到的深处，被衣服紧紧裹住。 一时间我被吓得微微发抖。 他是唐小虎，在京海横行霸道的人物，谁能伤得了他……谁敢伤得了他？ 我在轻微的震颤中对上唐小虎警觉惊醒的目光，他的眼神锋芒毕露了一瞬，看到是我后，又慢慢平静了下去。 他被我的举动惊醒，看了一眼那条刀痕：“小伤，不用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