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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风

    在动乱的年代结束后,岩王帝君取不移的山岩雕塑而成的酒樽,其中盛装的是至尊享用的琼浆。

    他在群岩之上同携风而来友人谈论:“玄岩理应坚不可摧,水晶必须剔透玲珑,正如行走凡间,品尝乐趣亦须讲求极致。”

    掌管天下之风的友人手里抓着一瓶蒲公英酒,这种会在适宜时节随风而起的种子,能被蒲公英故乡所在的人们酿造出佳酿。风神丝毫没有在意岩王帝君放在山岩上的酒樽,因为他直接举着瓶子喝。

    古籍上曾说,过去的七神常常在璃月聚集饮酒。

    兴许还得补一句,风神私底下来得最是勤快,并且热衷于跟岩君分享自己喜好的东西。

    璃月港湾里的匠人,惯会在山野间开阔处修古宅凉亭,他们现在站立着的攒尖凉亭原是夏日乘凉,观星吟诗的绝佳去处。从此处恰好能观见港湾和城镇百态,景致秀美,让风神愈发兴起,在凉亭里喝到酩酊大醉。

    在风神执酒,以为自己在跟对方劝酒的时候,风神说道:“战火飘熄,余烬落定,我已经见过太多纷争和别离。在一切尚未开始的时候,必须得有人抚平世界的创伤,也必须有人寻求交流之道。”

    他抚琴唱歌或者诗篇,诉说自己试图让万物有所回应的期盼。

    璃月人常说的那位“仁慈仁爱的岩王”掏出手帕擦了一下脸,说道:“你的演奏确实冠绝大陆。但是你下次喝醉,再把酒倒在我头上。我就要生气了。”

    然后岩王帝君把凉亭中的茶桌和茶椅全部移出,看着风神对着亭中一块人形山岩说了两个时辰的话。

    风神酒醒后,表示歉意,抓了璃月大地上将将抵达的秋风。

    岩王帝君就用酒樽盛放这缕秋风。

    风神往璃月之外的高天走去,岩神往璃月之内的天衡山下走去。

    穿着白袍,拥有金眸的男子,他端着没有酒液的酒樽漫步山野,所到之处,杏叶金黄,金桂飘香。

    璃月的秋便这样来了。这一年的秋天来得格外早,气候不冷,给人留足了收获果实的时长。

    秋风枕在酒香余味里面,打了一个嗝,醉怏怏地在酒杯里面搁着。神明的琼浆何其珍贵,酒香醉秋风。

    岩王帝君站立于璃月街巷,无人能看见他。他抬手倾斜酒杯,把这缕倒霉的秋风倒在了荷塘里。秋日荷花不开,塘子里都是落败的花叶,带了几分干枯的姿态。荷塘过去,往上就是玉京台,倒退就是绯云坡。

    “怎么天底下的风似乎都喝不得酒?”帝君疑惑道。

    岩王帝君坐在塘中堆砌的山石上假寐,左脚落入水中没溅起一丝波澜,他的倒影却是高山一座。

    秋风晕晕乎乎在塘子里边乱转,识得这是自己每年到一次的老家。

    它从池塘中奔涌出来,趁着酒意在璃月里四处乱撞。

    兵工厂中,开炉锻兵的匠人小心翼翼避开桌上的纸张,指头上有煤灰都赶紧喊学徒拿布擦拭。那张绘作了后人称之为“试作”系列的图纸,就是由此诞生。

    寒武有一子,喊作“寒策”,期待他心有良策,期盼他手有巧策,企盼他继承铸剑锻刀的家业。

    往常旁人春日踏春,备纸鸢一只去踏春。寒策偏不,正如他对于匠人们的烧炉打铁,丝毫提不起劲来。他常喜欢在秋日跑去放,说是秋风正好。

    今年入秋快,他也就跑出去,喊了三五个同为匠人之子的朋友,跑到玉京台上放风筝。

    可惜今年不知为何,纸鸢一直飞不高。

    疯跑一上午,孩子们感到无趣尽数散去。最后只有寒策一个人孤零零得很,捏着不合时宜的纸鸢从玉京台下来。坚石所作的阶梯,他自娱自乐蹦跳着下来,路过去玉京台请香的大人看着他都笑,有好事的人调侃:哎哟,这不是寒氏的小子吗?怎么今天没被你爹抓去打铁,赶着来放风筝呢。

    寒策羞恼,愤愤说:“我才不想打铁,你看着吧,这风筝肯定飞得特别高。高到整个璃月都能看得见。”

    他一不留神,从台阶上滑倒,所幸被旁人抓住衣领子,才避免摔得鼻青脸肿的下场。

    风筝脱了手,没掉下去,反而有一阵风给它吹得越来越高。

    年岁尚小的寒策指着风筝说:“你看、你看,我就知道能飞很高。”

    大人没顾他的话,替他拍拍身上灰,回答说:“得,看见了,你赶紧回家,差点摔成傻瓜蛋子。”

    寒策追着风筝从阶梯下来,一路赶到池塘那边。

    他瞅见塘中山岩上坐着个白袍男子,似乎被自己吵醒了,睁开那双金色眸子盯着自己。

    他看看越飞越高的风筝,又看看从水里抽脚回来盘腿坐着的男子,一阵没由来的委屈就像塘边没由来的风,飘飘忽忽给他酸出眼泪花子。这感觉就好像以前,他爷爷恼他不打铁,罚他不许吃饭,结果半夜他爹寒武推醒他,说悄悄给你做了碗汤面赶紧趁热吃。也是一样鼻子眼睛酸胀。

    寒策对着白袍男子抽一下鼻涕,说:“我的风筝……”

    手里握不住线的孩子,只能看着那风筝被秋风卷得越来越高。

    男子顺着孩子的手往天上看去,那纸鸢飘来荡去,丝毫没有落地的意思。

    岩神冲天上招招手,秋风醉得很,没理这片土地的老大。

    于是岩王帝君就说:“下来。”

    声音像山岩骨碌碌滚落,秋风也就骨碌碌从高天卷到地上。

    孩子破涕而笑,弯腰去拾取自己的风筝,抬头要说谢谢,结果山岩上已经没人了。

    回家后,他刚想跟寒武说起今天的事情,进门就看见自己老爹在哭。

    他爹同他以前见过的云氏姨娘说:“到底是成了,突破武器锻造的桎梏,兵工厂试作系列还是成了。”

    匠人说这话的时候,窗户开着,秋风吹动他沾满锻兵冷灰的衣袍。

    岩王帝君继续行走在街巷间,偶尔停住脚步看些什么。那缕秋风跟着他走,百年千年。

    神袍宽松,别的季节,秋风就藏在他的衣袖里,到了秋天就出来散步。

    千年后,帝君穿上别的衣服,做了往生堂的客卿。他的衣袖变窄了,对秋风也没什么影响,因为千年过去,当初那缕秋风早就日益变小了。

    偶尔,这位被呼作“钟离先生”的凡人前去听书,说书人在台上诉说往日的故事,说起寒氏父子:寒武和寒策他们创造的“试作”系列和“黑岩”系列武器。

    钟离端杯饮茶,轻轻吹气。

    满袖秋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