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听人类讲那猫猫自己也不记得的过去

    这天晚上，吃到了烤牛舌，还得到了恋人们的拥抱和亲吻的猫屋敷理俨然把之前紧张的气氛抛之脑后。

    但他难得地收起尾巴和耳朵，快乐地跳去浴室里泡澡的时候，三个幽灵对视了一眼，然后诸伏拨通了降谷零下午留给他的电话。

    在这之前，诸伏景光已经提前发邮件询问过降谷什么时候有时间可以聊聊私事，后者大概还沉浸在再次见到幼驯染的激动中，几乎是秒回了一条“最近几天什么时候都可以”。

    于是，傍晚才被家里的猫猫甩了一个天雷的诸伏景光毫不犹豫地拨通了降谷那边的电话。

    “喂，Zero吗？”

    电话那头的降谷零声音中带着愉快的笑意。

    “是，Hiro，有什么事吗？或者说没什么事也可以。我最近的时间都可以空出来。”

    诸伏咳嗽了一声：“Zero——嗯，这件事情比较紧急，但是是私事，你那边——”

    降谷显然还没预料到之后幼驯染会说什么。

    他轻松地回答：“我这会儿在自己的公寓。这边还算安全，今晚也不会有客人。Hiro想说什么都可以。”

    诸伏：“——嗯。”

    他带着点顾虑地又咳嗽了几声，然后正经地问：“Zero，你现在还单身吗？”

    降谷：“……”

    降谷盯着电脑屏幕的大脑放空了一瞬。

    ——好吧，Hiro确实说过他想聊些私事。

    他闭上眼睛，在脑海中一瞬间考虑了各种诸伏景光后续会说的内容，包括但不限于恋爱相谈、家庭相谈、蜂蜜陷阱——

    但他真的没预料到诸伏景光说出口的下一句话。

    “那就……我也不知道该说好还是不好了。”诸伏罕见地以这样犹疑不定地态度说话，“嗯，简单来说，阿理今天下午课程结束回家，然后向我们问起你……他说他想追你。”

    降谷：“……”

    ——什么。

    ——什么什么。

    他能一心多用的大脑在这一刻陷入了停滞。降谷零头一次陷入了失语和“我究竟听到了什么”的一片空白的状态。

    “嗯。我和萩原、松田听到阿理这么说的时候也很吃惊。但阿理赞美了你的发色和你的脸。”诸伏尽可能平静地叙述，“考虑到我们几个的关系都是我们主动提出的……阿理应该有一部分是真心这么想的。”

    降谷零好不容易才把自己的声音找回来：“你们、你们几个不是——”

    “算是名义上的‘恋人’外加和小理保持了身体关系的人？”萩原接口，他听起来有点苦恼，“我倒是想说小理也有点喜欢我，但——我们真的很难分辨他说的喜欢到底是处于身体上的还是心灵上的。”

    降谷零：“……”

    ——隔着电话，他甚至没办法确认萩原研二这会儿的情绪到底是有点吃醋还是怎么样。

    他艰难道：“呃——那，之后我不过来了？我可以找下属负责——”

    然后他听到了幼驯染在电话那头温和的声音。

    “啊，不是。”诸伏景光解释，“我们几个商量了一下，最后决定——嗯，不过多插手这件事情，阿理想尝试那就让他尝试。但我认为这件事有必要告诉你一下——毕竟我们足够熟悉，我也足够了解你。我如果在没和你说一声的时候就把你的个人爱好告诉别人，你可能会警惕多过感动。”

    降谷零：“……”

    ——不行了。理智感觉要裂开了。思维破碎了。可能是有什么毁天灭地的东西入侵了他的大脑。

    但他还是顽强地挺了下来。

    “你是说你要帮猫屋敷君追我。”

    他以大无畏地勇气做出了总结。

    诸伏景光：“对。”

    听到这句确认的瞬间，降谷捂住脸，按掉电话，然后在心底思考接下来到底是派风见还是派风见负责未来和幼驯染的日常对接。

    ——所以死了之后Hiro还变得见色忘友了吗！为什么Hiro会为了自己还没追到手的恋人而甚至帮对方追自己啊？？？

    ＊

    无论这天晚上他的心情有多混乱，降谷零第二天一早按照计划去警察厅公安部的时候还是维持了平静。

    他前一天傍晚带回来的资料让警视厅和警察厅两方的公安部门都做了紧急加班。不可避免地有人提问他是怎么获取的这部分资料，他当时也只是含糊地回答这件事涉及了“异处部”。

    警察厅内部有一个很多人都不知道的部门——异常事件处理部，简称异处部。这是他在最近一次升职之后终于接触到的信息。毫无疑问，死去的卧底搜查官以幽灵的身份搜集情报并在最近终于成功将它们传递出来……这绝对属于异常事件。

    他给出这个答案的时候就做好了被异处部找上门的准备，但出乎意料的，当上司喊他去那边跑一趟的时候，那位他也没见过面的、异处部的现任警部——相当年轻，好像只有二十多岁——没有问他情报的来源，而是询问了另外一个问题。

    “降谷君。”土御门瑛树问，“我发现你昨天凌晨调查了一个人的信息——猫屋敷理，我能问问你调查这个人是为了什么吗？”

    降谷零：“……”

    他觉得自己对这个名字有点过敏。但土御门瑛树不是诸伏景光，所以他保持了镇定。

    “——我之前传回来的资料，某种程度上来说和猫屋敷理有关联。”

    土御门瑛树若有所思：“这么说，理君身边的幽灵，有一个曾经是那个组织的卧底搜查官？”

    降谷于是迅速意识到，隔壁异常事件处理部的这位过分年轻的警部大概相当熟悉猫屋敷理。

    他平静地点点头：“对。那位卧底搜查官出现时，我产生了一定的怀疑，所以调查了当时和他一同出现的猫屋敷君。我现在已经清楚了事情的真想，之后也不会太深入地继续调查了。”

    土御门瑛树注视着他，然后温和地笑起来。

    “那就好。”他说，“如果你有任何对理君不利的想法，那我想我们都会很难做。”

    降谷零微微眯起眼睛。

    “看来猫屋敷君和异处部有不小的牵连。”他试探着问。

    土御门瑛树的笑容没有变化。

    “你很好奇理君的事情。”

    “公安死去的卧底搜查官在他身边，我作为‘零’的人，有必要多搜集相关的情报。”

    土御门瑛树投向他的目光里多出了审视。

    降谷零几乎觉得那目光锐利到若有实质、像是要将他剖开一般。但他习惯了比这更可怕的注视，因此依旧神情镇定。

    “我听说过一些你的事情，降谷君。”土御门突然说，“所以可以。我可以告诉你一部分理君的事情。我想你在听过之后也不会再想对他做什么。”

    他侧过头：“你知道异处部负责的是什么事情。那你知道八岐大蛇——神话传说里的这种会带来灾祸的妖怪，是真实存在的吗？”

    降谷的呼吸停顿了片刻。

    他在第一次听说异处部的存在时也翻过很多神话传说、志怪异文。他当然也设想过这些怪物存在的可能。

    “请继续。”他说。

    “两年前关东沿海地区遭遇过海啸和地震。”土御门平静地说，“——不，这不是妖怪所为。当时的海啸还真的只是海啸、地震也真的只是地震。但它们损坏了封印八岐大蛇的一处符咒。八岐大蛇在千年前由我的先祖安倍晴明封印在太平洋海底。封印有所损毁意味着它随时可能积蓄实力冲破整个封印。”

    “……它如果出来——”

    “灾祸。并且我们不再有一个天才的晴明公。所以这是永久性的灾祸。”土御门简洁地回答，“那些封印本不该出问题。异处部每年都会潜水进入海底维护它们。但之前的那次海底地震太过严重。它造成的损伤，我们没有办法处理。”

    “……看来猫屋敷君做出了相当大的贡献？”

    “理君是半妖。历史上最有名的阴阳师也是半妖。”土御门说，“理君的天赋从小就显现出来了，于是他被送到我们这里，为了成为最优秀的阴阳师而被培养起来。他的实力与心性都非常强——”

    降谷的表情有些微妙。他显然不觉得昨天见过的猫屋敷理在“心性”上能被称之为强大。

    土御门瑛树为这个表情短促地笑了一声：“现在的理君和以前不一样了。那次事件中，我们找不出足以提供力量、替换符咒的东西，所以最后理君斩断了他的一条尾巴，送去作为镇压的替代品。他的实力确实比不上晴明公，但一条尾巴的力量足以替代整个封印的一角。”

    他注视着降谷：“你可能没有办法理解这意味着什么。理君是猫又的半妖，他天生该有两条尾巴。对于成年的猫又而言，一条尾巴就是一条命——但理君距离成年还有很遥远的距离。”

    “他原本不应该在那个时候斩断尾巴的。”土御门瑛树低声说，“这对他来说损伤很大、几乎等同于死去了一次，然后以不完全的状态依靠第二条尾巴活过来。他的力量和心智从此都受到了永久的损伤。他甚至没办法再控制自己的一些妖怪的本能——你知道他当时在最后还能自控的时候请求了我们什么吗？”

    “……”

    “他希望我们帮忙抹掉这一部分记忆，让他以为自己只有一条尾巴。”土御门轻声说，“他说‘因为断一条尾巴太痛了，再来一次我可能会拒绝，那万一再遇到这样的情况就麻烦了’。他做好了再来一次的准备。”

    降谷零有些说不出话来。

    之前的、对猫屋敷理的所有了解被全数推翻。土御门瑛树简短的语言构筑出了一个了不起的形象，而他无法克制地为此战栗。

    “他——为什么——”

    土御门回答：“他小时候遇到过一个人类的警察。那个警察对他非常温和、友好——他从那一天开始喜欢人类，并决心以半妖的身份保护人类。他真的做到了一次，也做好了第二次的准备。”

    “……”

    “理君是非常了不起的半妖。”土御门瑛树说，“我认识的、所有知道他的事情的人都这么觉得。哪怕他现在变得笨拙、变得孩子气——他也依旧是我见过的最了不起的存在。他最近为了身边幽灵的事情来拜托我，我预计周末会为了这件事去拜访他……但我不知道我能不能说服那些幽灵好好对待他。降谷君，你看起来和他们中的一位相熟，能帮我多提一两句吗？”

    “——理君值得被温柔地对待。”他请求道，“也请你们温柔地对待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