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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血尸瘟疫

    雪鹰睡得很好,这应当是他奔波九州之后第一次安稳的一觉,睁眼时天色竟是昏暗,一瞬间以为自己半夜醒来,却是第二天傍晚了。

    "杨师兄、柳师兄?"

    雪鹰正感奇怪抓乱头发,插在发髻木簪喀掉落于地时断成两段,他迟疑地看着断掉的木簪,稻草堆发出喀喀喀声响,他拨开发现柳凤买的机关木鸟扑腾着,抱起木鸟发现头顶用红墨写着"凤"。

    雪鹰背起道隐剑走出去,空阔的空地,远方天空云彩被染成橙色,他传音给杨笑和柳凤灵力却被挡回来,对方处在收不到传音的地方,他御剑往祭方城飞去,四周连叶片落地之声都十分清楚,他站在街道上持剑喊道:"杨师兄!柳师兄!"

    无人回应,一个人都没有,甚至连狗都看不到,好像一夜之间所有人都消失不见,雪鹰检查民宅跟客栈,找来找去喊了几声都无人回应,此地一砖一瓦完好如初,所有建筑均未损坏,但为何空无一人?

    雪鹰一人警戒的闯入酒馆、茶楼、赌坊等等地方,桌面散落着银两、赌具,他触摸茶盏,茶以凉,他捡起地面一张黄符,出去转到民宅后方厨房,灶炉下方柴薪还在燃烧,铁锅里面滚沸热水,青菜旁剁一半的鸡腿,几颗削好的水梨摆放盘内,院子内放着小米饲料应该养了几隻鸡,现在只剩下小米撒一地。

    这里的事物依旧完好,雪鹰赶往英雄楼念起显像咒,喝道:"起!"

    巨大的咒文随着砖石往上飞,环绕整个祭方城,他看着满天的咒文道:"这是传送咒文!他们是被传送到哪里了?"

    雪鹰忧心不已,萧桓竟然将整座城的修士、百姓、士兵全部瞬间转移,他竟做出如此离奇之事!

    雪鹰呼了一声,接连着七天七夜彻底将祭方城内挨着搜索一遍,检查任何可能藏人的角落,除了自己水壶的水其馀东西不敢随意乱动,找不到任何一人,空荡荡静悄悄。

    他将柳凤留下的机关木鸟翻出来,一样粉白事物咚跟着掉出来,是追忆螺,雪鹰愣愣拿起它,红袖送给自己后,在柳絮飞被顾西辞杀死后他一直不敢拿出来,深怕不断勾起失去师尊与爱人的恐怖记忆,小小的海螺发出光亮,像是一个雀跃的小孩想被主人注意。

    雪鹰拿起它放在耳畔,传出柳絮飞的嗓音:"阿鹰,不要怨恨掌门,他一生为了崑崙派为了人间安寧,倾尽生命,如同你心怀天下苍生一般。"

    刚出黑山时,这几句话他反反覆覆听了几千遍,害怕当年痛彻心扉的场面,却又贪恋一点柳絮飞的声音,贪恋师尊最后一次的教诲,也因这段话他既不想恨顾西辞但也不想看到他,此刻忍不住又听了好几遍,良久才放下却听到一阵沙沙声。

    这是一年多前从来不曾听见的,他放下追忆螺破开里面另一道自己没发现的咒印,沙沙沙是另一段声音,他有些意外的盯着追忆螺,里面发出低沉的嗓音道:"…….峡谷,夺神书…….”

    雪鹰激动的撞翻水杯,在砸碎前捞起,他凝神分辨那声音-

    "…….峡谷,夺神书…….”

    "…….峡谷,夺神书…….”

    红袖说过她有一个心上人乃是修士,难不成她告诉那修士是纪相护送神书的秘密,那修士告诉了萧桓导致神书失踪?

    容儿的爹跟我父亲因此失败丧命?

    此人是谁?!

    红袖,我必须找到红袖问个清楚!

    雪鹰一时五味杂陈,悲伤、欢喜、吃惊、意外交错,纪容到死前都找不出这个告密者是谁,千算万算那人的线索竟然一直在追忆螺内!

    雪鹰狠狠揍自己一拳骂道:"你个蠢货!白痴啊白痴!这么重要的线索现在才发现!"

    雪鹰并不知道,是因为他如今的灵力强大到轻松辗压前一个修士,所以瞬间就能破解那道咒印,至于对方到底是谁,这个声音刻意说的含糊,雪鹰心里闪出两个人-

    白泽、顾西辞!

    当时在柳问麒的春晏,他饿得要命混去大吃大喝一顿,顺边观看白泽跟子雪比试,白泽一开口说话,他正低头吃鸡腿以为是顾西辞来了,穿过重重人群才看到是一个完全不同的男子,但他两人说话声音极像。

    如果是白泽会很麻烦,他现在投诚柳问麒,暂时算是南麟的人,雪鹰没胆子以下犯上去找南麟讨人,眼下战乱不断正是用人之际,柳问麒还要借用白泽的御妖国令牌,这位族长能发挥很大的战力,就算对方承认,雪鹰也不能立刻替纪容杀了对方报仇。

    如果是顾西辞会更麻烦,纪容这一生毁坏名声、修习参同契、延续一身病骨,他苟活的目的只为找出杀父仇人,萧桓除外,那告密者可恨程度跟萧桓不相上下,雪鹰如今好不容易有一丝线索,即使千刀万剐都要替纪容完全生前心愿。

    可柳絮飞到死都不忘身为人师去教诲雪鹰,她比任何人都明白掌门为了崑崙派付出多少心力心血,她更不想雪鹰馀生活在满手血腥、欺师灭祖、泯灭人性的罪恶唾弃中,柳絮飞用心良苦雪鹰焉能不知?

    他想为心上人完成復仇,却不能违背师尊最后一次的教诲,两边互相拉扯,雪鹰陷入前所未有的莫大两难中。

    不行,现在应当以找回两位师兄、城内百姓、修士们为重,此事先搁着吧!

    雪鹰整理一个先后顺序,轻重缓急,他收起追忆螺,机关木鸟拍拍翅膀,雪鹰揉揉眉心,平復方才焦虑不安的情绪道:"小木鸟,你要是能找到柳师兄,麻烦为师弟我带路吧!"

    机关木鸟飞到他头上转了转,往前飞,雪鹰跟着他一路御剑,出城到了一条小溪,七八个修士围着背对他站着,雪鹰翻下剑奔过道:"几位师兄你们没事吧?"

    嗽!

    雪鹰瞳孔睁大,那速度之快之狠,对方出招同时他往后仰,几滴黑血喷在他米白衣襟前胸,其他的修士缓缓转头,直接将头转一整圈,背部上方的狰狞表情像是飢饿很久的豺狼。

    墨黑道袍翻滚,他往后飘到树插上,那些肢体夸张攀爬在地的修士们对着他嘶叫,他们身上大小不一的脏污,凝固的黑血跟泥泞,露出的肌肤坑坑巴巴,都是被刀挖的伤口,爬在地上像是蜥蜴一样对他吐着舌头,露齿咕嚕嚕乱叫。

    他们都快到中期,届时兇性比现在更甚!

    雪鹰凝视他们,道隐剑飞在空中等待他下命攻击,剑尖指着他们,雪鹰犹豫不决,如果萧桓有破解方法呢?他们或许有机会痊癒,我这样不就是放弃选择?

    他在树叉迟迟不动手,底下的修士们动作有些迟钝僵硬,没办法爬上树,在草丛转来转去,像是吃不到rou的离水土龙,笨拙可笑又恐怖噁心。

    或许萧桓没有办法呢?

    他们不死,被咬上一口瘟疫就会传染过去,血尸瘟疫还有救吗?

    他不知道,也不敢轻易出手,道隐剑颤抖,在提醒他下决定,雪鹰抱着一丝希望道:"各位,在下雪鹰,你们听得懂我在说什么吗?"

    一名修士抬头露出全黑的双眼,两颊皮rou被削掉的头颅,对他吼叫,看来他们无法分辨人了,意识和感知均消失,雪鹰闭上眼握紧拳头,道隐剑身燃起白光灵火,树梢数十隻乌鸦啊啊啊大叫,拍翅声带着落叶乱飞。

    傍晚,雪鹰脸色深沉,御剑停在树林外的山道上,前面五步被下了一个巨大的隔阂屏障,他一掌拍出一条通道,提起下摆跨过树根进入,前面出现一条绿幽幽的长河,这里被製造成另一个空间,显然对方是高阶的鬼王。

    雪鹰亲手体验到"血尸瘟疫"的可怕,一心想赶往雎阳府找萧桓算帐,隐忍怒火道:"楚休寧,出来!"

    这里被楚休寧至成一个奇异空间,或许他会记恨被杨笑痛打一顿,将杨柳二人关进来,此地将御剑之术锁住,雪鹰的修为以不受对方管制,狭路相逢勇者胜,若在这个鬼王的空间自然是受限于对方,但有一个最现实的条件,两人修为高低相去甚远,就像是雪鹰是直接以实力辗压对方,要是他想要直接劈开这个空间,楚休寧便会被打回鬼火了。

    雪鹰不想跟他多做纠缠,直接叫板,楚休寧走在河面上,露出一个挑衅的微笑道:"唉呀!这不是我们雪大侠吗?热烈欢迎,怎么有空过来幽冥河玩?"

    雪鹰站在剑气中,周身环绕五柄幽蓝剑光,持着道隐剑道:"楚休寧,外面血尸瘟疫闹的翻天覆地,你又在这里开了一个空间,是何居心?"

    楚休寧道:"看你把我说的,多坏!我就是看到外面血尸瘟疫闹的翻天覆地,这里专门收留瘟疫患者,我想把他们带到黑山给我那同窗看看,我觉得可以在抢救一下,不过刚刚有人一剑烧了八人,嘖嘖!真够狠的。"

    雪鹰冷笑道:"你同窗?"

    楚休寧好心提醒道:"毕方君了解一下。"

    雪鹰道:"方大哥什么时候会治病了?是我孤陋寡闻还是你胡说八道?"

    楚休寧道:"好说好说,我个人主观觉得是前者,我发现雪少侠根本对瘟疫一无所知啊!你这样还能被称少侠啊?你这样怎么拯救苍生啊?完全不行,太失败了。"

    雪鹰道:"喔?那还请鬼王赐教。"

    楚休寧拍两下手,几个长着鱼鳞的水鬼从水中浮现,拖着一条长长的绳子,从雾气拉出一条小船,上面推叠十多具焦黑尸体,穿着都是门派校服,他走到船旁道:"这些人变成焦炭,就代表是被灵火焚烧死的,我这几天无聊就派人去捡来玩玩。"

    雪鹰道:"你捡他们做甚?"

    楚休寧一处碰到他们,沙沙沙尸体们化作一堆灰飞,尸山瞬间崩塌,道:"这样就完全消失了,你知道我整理出一个结果,他们把全身rou挖烂,把自己削成红色人形rou块,难看又噁心的晃来晃去,却一定要用灵火烧死他们,这样就彻底消灭瘟疫啦!"

    雪鹰冷冷看他,抿着唇神色如崇山峻岭,楚休寧见他没反应,无趣道:"你好无聊啊!我好心告诉你扑灭瘟疫的方法耶!好歹说一声谢谢吧!"

    雪鹰收起剑,缓缓道:"既然你以有办法,何必带尸体去黑山问方大哥?"

    楚休寧道:"我那同窗好不容易打起精神,我当然找点事给他做,而且这可是传说中的瘟疫,你不觉得很新鲜有趣吗?得病会有三种变化,一下挖rou一下便走尸,最后化成焦炭,我很喜欢看他们把自己皮割下来的表情,实在太有趣了!"

    雪鹰道:"你抓的其他人呢?"

    楚休寧得意洋洋道:"这东西我装了三船呢!准备带回黑山,雪少侠,我那同窗对你很想念,他家傲因对你也是讚誉有加,你跟我一同回黑山吧!君上肯定会很器重你的。"

    雪鹰心底一惊,表面平淡道:"君上?"

    楚休寧一脸"你怎么现在才知道的"表情"道:"是呀!神魔之主现世了,不过这场瘟疫只是一开头,好玩的才刚开始呢!我同窗跟变一个人似了,也是,他望穿秋水的主人终于来了,真是辛苦他了,望穿秋水是这样说的吗?我中原话太久没说了都忘的七七八八。"

    雪鹰心想着:"真是糟糕,真让柳师兄说中了,这场瘟疫是伴随着神魔之主而降世的,如此一来岂非无药可解?"

    他淡淡问道:"能解否?"

    楚休寧道:"大兄弟,你是要问我这瘟疫能医治吗?怎么可能啊!这可是一千多年前伴随着九龙鬼王出世的瘟疫,我们的君上拥有与九龙鬼王一样的强大力量,很快他将会造成倾覆人间的动盪跟改变,雪少侠,你还是早日投诚君上方为上策,晚了不只你小命不保,你家方大哥对你视如己出,你在黑山生活会比崑崙派愉快的。"

    他哇哇哇哇囉嗦不休,当真不让对方耳朵安生,雪鹰摊掌,河面被灵力掬起一颗水珠来回滚落,用蜀川话道:"你还真以为我在同你摆龙门阵?你凭啥子觉得自己可以活着回黑山?

    磅!

    水珠从他掌心推出,带着灵力撞击在楚休寧胸口,他还未反应就变成一团幽绿鬼火跌到河中,雪鹰不疾不徐拿出"听风罗盘",那红色指针向着东北角,雪鹰夹着黄符化去屏障,脚下河水退去变成蜿蜒山道,被打成鬼火的楚休寧挣扎着左右摇晃,无奈被对方灵力锁住,周遭多了夜鶯啼叫,黑暗中升起明月,现在以是亥时。

    雪鹰将他力量卸除,只能维持无害的鬼火型态,道:"不准在恣意伤人……."

    楚休寧气愤打断道:"我都被你打成这样还怎么伤人?!"

    雪鹰道:"回去告诉你家君上,西鹰很快就会去找他,投诚一事,再也休提。"

    楚休寧很怂的漂移要离开,雪鹰想到什么道:"还有-"

    楚休寧杠归杠,怕被雪鹰一掌拍死,飘在空中道:"还有啊!你说话不能一次说完吗?到底要分几段?"

    雪鹰淡淡道:"你当武官太可惜了,下次去工地,你挺会抬杠的。"

    楚休寧满心问候对方母亲、问候对方兄弟、问候对方妹夫、问候对方妹夫的妹夫,满腹窝火可以烧十万八千里,却对雪鹰很是忌惮,又火又怂的贼兮兮漂移离开。

    御剑的路上不少农村田地都是动作迟缓、浑身鲜血、肌rou裸露的瘟疫患者,雪鹰无能为力,只能沿途将他们手脚用捆仙绳绑住,定身咒禁錮在原地,暂时不让他们继续去感染他人,越到下一个城镇越来越多的感染者,所到之处均染上红通通的血跡,他找一块勉强乾净的空地休息。

    神魔之主现世,他还在黑山就已经带来如此恐怖的灾祸,若出山还得了?

    柳庄主跟掌门一定都知晓此事了,萧桓手上有曼珠沙华,此剑传闻是那九龙鬼王从东瀛神州带回来的鬼剑,上能诛仙下能斩鬼,威力阴邪诡异却不认主,萧桓不想跳进绝死裂谷赌一把,处心积虑想找神书绕过绝死裂谷的赌注成为神魔之主,现在正主出世了,萧桓持有曼珠沙华能赢的了神魔之主吗?

    雪鹰除了讚叹柳凤惊为天人的计算策略,想起以前纪容运筹帷幄,对面险境总是能从容不迫的风雅之姿,不自觉笑了起来。

    啪达啪达火断树叉,一阵明显的灵波从树林里震开,雪鹰拿起"听风罗盘"辨别妖物方向,红色指针带着他到一个坑洞附近,旁边有泥印跟树叶踩踏的痕跡,沙沙脚步声,四面八方出现二十多个浑身鲜血的感染者。

    雪鹰挺直站在原地,往洞中投下一团灵火从上往下照亮,落在一名布衣男子脚边,对方蹲在地方显然是受伤了,背对上方痛得发抖,那些被感染的村民将直手臂一拐一拐地朝他抓来。

    雪鹰站在原地,默念咒法,周身燃起幽蓝灵火,那些村民未靠近就被烧成灰烬,洞底下传出阵阵微弱喘息,空气中飘落灰白的残渣,此景犹如细雪在立夏显得格外奇特。

    几点灰烬飘下洞口,那人没有抬头而是伸手往前触碰,摸到温热健壮的手臂,面前想起温和的嗓音道:"没事了,别怕。"

    雪鹰背起对方,足下生风轻巧飞出洞底,带他到自己的小空地休息,那人擦去脸颊汗水,面容清秀,双眼蒙着一条白布,竟是个盲者。

    那人伸手往前想触摸,侧头道:"是有火光吗?"

    雪鹰剑纸按在他手腕上道:"有火,当心,在下雪鹰,还未请教道友高阶贵姓?"

    那盲眼男子微笑道:"原来是名声鹊起的西鹰,在下真是走运了,发出一点灵波抱着必死之心,怎奈贱命不该绝,上天竟派剑仙来救在下一命,哈哈,挺好挺好。"

    他语气似乎看淡生死,对命悬一系毫不在乎,雪鹰道:"万物生灵,无分贵贱,道友若有需要在下出力之处,自当竭尽心力。"

    那人道:"雪少侠年轻有为且心地善良,我们曾有一面之缘呢!说来你琴姨好一阵子没见到你了。"

    雪鹰愣愣看着他,记忆被他的鬱鬱笑容唤起,啊了一声道:"原来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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