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象牙塔》第5章 诺恩斯计划
此后很长一段时间里，刘恩慈一直不知道那个圣诞夜之前以及之后发生的一些事。 比如，他直到大学毕业之后才知道，孟同学的父亲就是一个世纪以来合众国最杰出的天文学家孟尘迹孟教授。正是这位孟教授，在连续观测深空三十九年之后，首次发现了恒星的频闪现象，为天文界解释宇宙大爆炸假说提供了更多的想象空间。 又比如，他直到八年之后才知道，因为那个圣诞夜自己的偶然提示，使孟同学事业上的春天早早地降临。 这位名叫孟洄的水大女生提出了“闪光猜想”，即：当一颗恒星闪烁之后，它周围的恒星会随之闪烁，两者之间的时间差刚好是两颗星球之间的距离除以光速的商。 她甚至大胆预言，最近一次太阳闪烁之后，距离太阳最近的恒星——森托座的阿尔法星将在八年之后以同样频率闪烁。 因为，从太阳到森托座阿尔法星之间隔着4.22光年的距离，光走完这一段需要四年零两个月。 而要得知那颗星是否会有所响应，则要再过四年零两个月，等到那头的光照射到太阳系。 因此，总共需时八年零四个月。 在这八年零四个月里，恒星闪光是否会在恒星之间传递，成为了天文界热烈探讨的一大课题。 而关于这个猜想是否的验证，将交给时间。 八年的时光不短，好在她还年轻，可以等。 八年的时光漫长，她等得有点苦、有点累。 有些事，不是你想要他早点来，他便能早点来的。 比如光，虽然拥有全宇宙最快的速度，却依然来得那么慢，叫人心焦。 又比如某人，虽然可能是全宇宙唯一一个与她有着共振频率的人，却慢得跟温吞水一般，迟迟没有任何表示，这更是叫人难熬。 既然全宇宙最快的光都还没有到来，那好吧，本姑娘姑且就原谅你了。 所以，当八个年头过去，预言的时刻到来，“玄奘”望远镜如期观测到森托座阿尔法星的闪烁，大龄未婚的女孩喜极而泣。 所以，她第一个通知的就是那个名叫刘恩慈的同学，当然，此时他们早已经是很亲密的朋友。 所以，当二十八九岁却依然青涩的刘恩慈伸手敲门不过两下，就被她一把拉进了实验室。 时光仿佛又回到了八年前的那个圣诞夜。 这边是独自在实验室里留守的她。 那边是勤工俭学、打扫实验楼的他。 习惯了寂寞的夜，习惯了勤恳的人，加上沉默寡言的性格，两人原本应擦肩而过。 但她有一颗温暖的心，而他有一颗感恩的心。 女孩递给男孩一只新鲜光洁的红苹果，男孩给了女孩一个浑然无瑕的完美猜测。 故事就是这么浪漫，这么完美。 完美的故事需要完美的结尾。 当她欣喜地宣布“我们成功了”，他跟着一起失态地欢呼。 这很好。 然而，当她放下女子的矜持向他张开双臂，他却犹犹豫豫地伸出一只手。 “祝贺你。”他说。 …… …… “你真是宝刀不老。”风韵犹存的老同学赞叹道。 “啊？”至今未婚的刘恩慈老脸一红。 “我是说你削苹果的技术。” “哦。” 削苹果的技术当然是越老越娴熟的。 可惜水果却是越老越不新鲜。 不过，看起来孟洄在这方面不怎么讲究。 她从刘恩慈手里抢过苹果，放在嘴里啃了起来，边啃边跳上工作台坐好，两条洁白的小腿肚调皮地摆动着。 她的四周散落着雪花片一般的各色纸张，从紫檀木地板上、胡桃木工作台上一直蔓延到松木拼接成的墙上，并且有继续向天花板发展、形成天顶壁画的趋势。 纸上布满手写的字符，这意味着只要这些纸不离开观星台，那么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都不会进入天启的监控数据库。 “又有八年没见了。”她说。 “啊？” “视频聊天不算。” “哦。是啊！” “你那摊事，有新进展吗？”孟洄问道。 “我们发现了一个新世界，目击者都证实那是一个球体内部的封闭世界。” “数字文明真是不可思议。”孟洄道。 “是的，千姿百态，有各种可能性。” 孟洄又道：“我们的宇宙也许同样如此。只是更大，或者我们相对更渺小罢了。” “是啊，毕竟没有人知道宇宙的外缘是什么样子。” 孟洄突然问：“有没有可能，这个世界的创造者会以某种实体，甚至是人类的面貌出现在我们面前？” “不会。”刘恩慈道，“那样会死循环。” “必然会？” “必然会。” 刘恩慈给出了死板的答案，然后察觉到了一丝蹊跷，问道：“是不是诺恩斯计划有新的发现了？” “诺恩斯计划”是宇宙数字化模拟研究计划的俗称。 此项计划由云盟发起，各大浮空城出资共同合作研究，致力于研究宇宙的过去和未来，因此俗称“命运计划”。 而命运女神通常被称为“诺恩斯”，此项计划因此得名。 孟洄没有立刻回答刘恩慈的问题，下意识地把手搁在身边的一叠打印纸上。 刘恩慈的目光落到了她的手上。 孟洄道：“没什么惊喜，又新探测到了一千兆的闪烁效应。” “哦！” 场面有点尴尬。 刘恩慈不希望让孟洄有任何不悦。 他赶紧把身边的纸盒递过去：“给，送你的礼物。” 孟洄知道，他从来不会让她失望。 打开纸盒，取出来的是一个篮球大小的玻璃圆球。 一接触光线之后，太阳能电池便开始工作，圆球里无数星星点点的光芒开始闪烁。 如果追踪某一个光点仔细观察，便会发现光芒是自底部光源射出，然后在数千个感光点之间传递。 孟洄欣然道：“不是吧？你还特地做了个恒星传递闪烁的演示模型？不过这个模型有点天马行空，据我所知，这个模型展示的区域不属于任何已知的星域。” 刘恩慈道：“是的。这不是星域。” “不是星域，那是什么？” “是人的大脑。”刘恩慈道，“这是大脑皮层神经元细胞传递神经感应信号的模型。当然，这只是极小的一部分，只有96个神经元。” “不可思议。”孟洄道，“难道我们的宇宙是某人的大脑吗？” “所以我说了，世界的创造者不可能出现在这个宇宙中，正如我们不能出现在自己的大脑里一样，会死循环的。” “如果他偏偏出现了，会发生什么事呢？”孟洄认真地问道，那手不安地在身边的那叠纸上摩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