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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一把勾住他脖子上的项圈,湿热的气息吹在他的耳边:“解不开的话,那就让我来帮你一把,好不好?”

    剪刀张开,其中一支刀刃伸进项圈里面,刃背冷冷地贴在他的皮肤上,像厉鬼令人颤栗的亲吻。

    殷见群用力合上刀刃,她没有成功,因为周含章握住了在项圈里的那一侧,剪刀在他的手心留下一条血痕。殷见群愣了一下,周含章抢过剪刀,扔在地上,地毯把剪刀埋在了里面,只有很轻的一声闷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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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啪”的一声。他挨了殷见群甩过来的一巴掌,脸偏到了一边,几秒后火辣辣的疼痛蔓延开来。真实确定的。

    这漫长的一天过得心情跌宕,他竟在此刻感到一丝平静。

    殷见群捏着他的下巴,端详着肿起来的半边脸,语气委屈又无奈,仿佛她才是被甩巴掌的那个人:“我真的很想知道,你到底想要什么。”

    她浅色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他,她问他那个致命的问题,却像早就知道答案但始终不愿意告诉他。语气甚至和那个梦境里一样。周含章感到一瞬间的恍惚,他忘了他最开始是来做什么的,总是这样,都是殷见群的错。恶劣的女人。狡猾的女人。他看到她嘴角上的伤快要痊愈了。

    这不是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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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也不知道——"他哑着声音说,"我已经不知道我是什么了。殷见群,要不你告诉我吧。"

    殷见群的手心贴上了他的脸,周含章本能地挣扎了一下,很轻地,当然他完全可以挣脱,但他没有,机会转瞬即逝。这是第一次周含章触碰到她的形状,或许她不是一个怪物,而是被巨大的精神力量胡乱拼接在一起的生命碎片,猛烈的引力强迫他从锋利的边缘塞进去,千刀万剐遍体鳞伤。当折磨变成惯性,他发现那些碎片开始和自己的骨rou长在了一起。

    他们于是维持着一个接近拥抱的姿势。

    "走吧。"殷见群突然说。

    "不走。"

    “带你去急诊,傻子。”她说,带着笑,无关嘲讽,“剪刀生锈了。”

    周含章的鼻头一酸,面前的人五官变得模糊,他看不清她的表情。无所谓了,他冲着嘴唇的方向吻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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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护士把蘸着酒精的棉签涂抹在周含章的手臂上,鸡蛋大的两圈,然后用针筒从玻璃瓶中抽取注射液。护士戴着口罩,露在外面的眼睛毫无感情地盯着针筒上的刻度。医院明明是救死扶伤的地方却总让人不寒而栗。他用另一只手抓住殷见群的手腕。

    “干什么?几岁了还怕打针?”殷见群只觉好笑,“这个针我打过,不会很疼。”

    针头扎进了皮肤里,一阵冰冷的刺疼,他“嘶”了一声吸一口气,殷见群从不说实话。药水注入血管,变成绵长的酸疼。接着针头被拔出,一支棉签压住创口,吸走米粒大小的血珠后血便止住。疼痛很快缓解。

    护士让周含章留观三十分钟,没问题就可以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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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于是两人并肩坐在候诊区,周含章一直握住殷见群的手腕,两只手落在椅子和椅子之间的空隙,路人视角的盲区。这个姿势算不上放松,僵硬的,尴尬的。

    他们很少(或是从没有过)漫无目的的闲聊,所以开场白就是个难题。有些事情不适合在这个时候被问出口,比如刚刚那个尚未开始就因被她推开而宣告结束的吻,又比如三十分钟期满从这个医院里离开之后的去向。

    殷见群突然扭头看向他,他的视线闪躲不及,被她抓了个正着。

    她问:“怎么了?”

    周含章张了张嘴:“没有……要等这么久,你会无聊吗?”

    “不会。”

    回归沉默。

    但周含章的大脑里很吵闹,近乎无法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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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口袋里的手机在这时震动起来,和椅子碰撞发出“滋滋”的声响。他拿出手机,屏幕上显示“mama”,周含章下意识地看了殷见群一眼。

    “需要我回避吗?”她淡淡地问。

    周含章的回答是抓得更紧了一些。

    “妈。”电话接通,周含章鼓起勇气对电话那头开口。

    殷见群这时突然轻轻地转了转手腕,周含章的手便落到了她的掌心里。于是这很自然地变成了一个牵手的姿势。牵着的两只手掌心相对,她的手指渐次探下去,和对方的手指交错,从指缝间轻轻划过去,修剪得很短的指甲在指缝最深处刮磨。周含章的声音停了一下,然后语意开始含混,同一句话说两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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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听筒里其实传来了隐约的人声。很难听清,从周含章为难的表情能够判断出是被骂了。他除了道歉就是进行一些力度虚弱的辩解,这些辩解似乎没有被对方接受。至此应该是不欢而散,但他的母亲似乎从医院里提醒患者取药或报到的广播声感觉到异样,开始追问他的去向,殷见群认真且饶有兴致地听下去,他结结巴巴地说是陪别人来,却又说不出是陪谁来。最后只能说“我晚点再打给您”。

    连谎都撒不好。

    像这样笨拙到让人没脾气的人到底是怎么被HR招进公司的,还是说审计部就是需要这样的人才,殷见群很想知道。

    走了神,她的手不自觉地松了一下,周含章像察觉到什么,又紧紧地牵了上去。

    他的耳朵红了。

    殷见群突然想笑出声。这是出于真心,就像揉抚着一只鲜活干净的小狗的脑袋总不会让人感觉太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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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我妈。”挂掉电话之后周含章不太自然地说。

    “我知道。”殷见群看着墙上的电子钟说,像发出一种感慨,“你们感情很好。”

    “她和我爸离婚之后,我们算是相依为命。她一直说在海城没有前途,虽然她自己不懂这些,但高考之后,她拼了命也要让我到大城市里去。”周含章说,似乎是那么久以来在别人面前第一次说这么多关于自己的话,停了一秒后他又自嘲,“我眼界也没有很高,到了阳城之后也是按部就班的,哪里都没去过。”

    “相依为命分很多种。”殷见群说,“她真的关心你,也为你的未来着想。”

    “她有时就是想得太多了。”周含章说,很小幅度地撇了撇嘴。

    “那你们呢?”周含章小心翼翼地问。

    “时间到了。”殷见群的目光从电子钟上移过来,“可以走了。”

    “啊?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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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们往外走,医院的走廊里有一扇又一扇的门,路标很多,在身上哪里发现问题似乎都有去处可以解决,当然也有用最大的字体标识着的出口,殷见群在出口前的路口转向右边,走廊的分支延伸出去。

    “你要去哪里?”周含章迟疑了一秒,跟在她身后转向,他不明所以。

    然后殷见群抓住他,推开防火门的瞬间和他一起浸没在一片黑暗的楼梯间。

    医院的楼梯间阴森但闷热,每两层分享一个窄小的天窗,这并非门诊时间,为了缩减成本,空调的凉气根本不会蔓延到这里。呆上短暂的时间后,人可能会生出几分缺氧的感觉,像被海洋吞噬。

    殷见群把人抵在墙上,完全没有月光照进来的阴影处,她浅色的眼睛里却有光,像塞壬那无法形容出颜色的鳞片。她拽着周含章的衣领,迫使他低下头,然后在对方还没有反应过来时狠狠地吻了上去。

    她捏住周含章的脸,他被迫把嘴张开,张得更开,以便她侵入得更深。收起牙齿之后,唇舌也许是更纯粹的性器官,因为密布的神经和紧贴的距离,每一次触碰都像在刺激敏感点,激起触电般的快感。却又因不存在真正为受孕而生的高潮,它没有尽头,这样的吸吮舔弄似乎可以继续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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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一切失控之前他记得殷见群问了一句:“做吗?”他用喘息来回答。接吻暂且中止,她拉着他从防火门冲出去,医院白炽灯刺眼,要重新花一段时间去适应,他没法看到来往医护或患者的表情,也看不到去路,只看到眼前殷见群微湿的发尾有汗珠晶莹地挂在上面。

    他像是要盲了,再看不见别的东西,别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