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明姝 第2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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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的话一说出来便显得很矫情,温然说出口便觉得懊悔,连她也不明白自己到底在纠结什么。 她转头看向黑漆漆的水面,低声道:“算了,你当我刚刚什么都没说吧。” 陆彦若有所思地看着她,他没有揭过这个话题,思忖片刻道:“所以,你觉得自己变了,你担心我有一天会发现你不是我印象中的那个人,我会后悔今日的决定,对吗?” “我……我也不知道。” 温然很是茫然,但此刻心中有一个声音在对她说——是的,她就是这么想的。 她怕陆彦后悔。 怕如今这道黑暗中的曙光会后悔出现在她眼前。 像是曾经父亲待她一般,他欢欢喜喜接她入京,却在她被温旭年推入水中身体未愈之际,说后悔接她回京。 她讨厌那种失去的感觉,所以学会不去拥有和期盼。 “温然。” 耳畔响起一声轻柔的呼唤。 温然心弦一动,她抬眸看向陆彦。 陆彦垂首凝视着她,小姑娘一双浅褐色的杏眸清澈灵动,此刻她眼中充斥着迷茫与不确定。 陆彦握住她的手,他声音柔和清润地道:“不论你与从前相不相似,我陆彦今时今日决定迎娶,决定相伴一生的人,是你,是此时此刻坐在我眼前的你。” “你不必怀疑自己,不必对这一切感到不安。” “我陆彦要娶的人是你,这一点永远也不会变。” “少时相遇只是一个开始,我们以后还有很长的路要走,我会让你渐渐信任我,也许很难,但时日还长着,我们慢慢来。” 陆彦掌心的凉意顺着她手背渐渐传上来,他的话每个字都清晰入耳,他清楚地知道她在担心什么,并且在向她许诺永不后悔。 温然心口砰砰直跳,一刹那,她突然明白沈盈说的不同是什么。 陆彦在她这里是不同的。 因为她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感受到,那种被坚定选择的感觉。 不曾犹疑,不惧外界。 他站在她触手可及的地方,告诉她什么都不用怕。 温然想,她喜欢这样的感觉。 或许未来还有很多的不确定,但此刻她是欣喜的。 “你送我的芍药玉佩,我一直带着,在荷包里。”温然说着指了指她腰间的荷包。 陆彦伸手勾住荷包的系绳,温然点了点头,陆彦会意,他将荷包打开,取出那枚芍药玉佩。 “你、你帮我戴上吧。”温然声音很低地道。 之前她不戴,主要是不好解释玉佩从何处来,今后若有人问起,便说是他今夜送的。 他们已经定亲了,收个芍药玉佩也不是什么过分出格的事情,温然理直气壮地想着。 陆彦垂首,他将玉佩上的系绳从温然腰间的衿带上穿过,勾起的指节隔着衣衫点触了几下少女的腰腹。 温然默默吸气,耳边蹿起热气,她的脸颊不由生出薄红,温然努力保持着镇定。 待到陆彦松手,玉佩垂落在她腰间,温然趁着陆彦离去之际,在他耳旁很轻很轻地道:“陆彦,我喜欢这枚玉佩。” 只是喜欢玉佩,不是别的。 随之而来,是落在她耳畔的一声轻笑,那声音好似生着钩子,轻轻勾了勾她的心,有些痒。 ? 第28章 水波随着晚风一圈圈荡开, 温然伸手探入水中,波动水面,那一盏小小花灯在水面上颤了颤, 载着月光渐渐飘向远方。 月与星辰散落在水面上,岸边的喧闹声愈近, 从湖中的寂静回到喧嚣的人世间, 仿佛只在一瞬间。 温然腰间的玉佩垂落着,玉佩底端垂坠的流苏落在陆彦的掌心,他任由那松散的丝线撩拨他的掌心,神情温和地问道:“许了什么愿望?” 温然回头看向他,摇了摇头, 却是不肯说:“说出来便是不灵了。” 船靠岸, 短暂的摇晃间,温然没控制住身体, 她向前倾倒, 跌入陆彦怀中。 那股冷香伴随夜风进入鼻腔间,温然呼吸间都是那熟悉的冷香味, 她突然生出一丝好奇, 不知这冷香从何而来?是特意调配的什么香料吗?但闻着又好像不是。 陆彦最先下了船, 他伸出手扶着温然下船, 下了船, 也不知是谁的默许,彼此暂时没有松开牵着的手。 直到走回人群里,温然才动了动手指, 指尖划过陆彦的掌心, 他轻轻回握一下, 很快便松开来。 温然收回手, 放在身侧的手,不经意间手背会和陆彦肌肤相碰,有些凉,不似寻常人的体温。 温然又想起他身上的冷香,她双手交握至身前,看向陆彦问道:“你身上似乎有股冷香,我第一次见你时便觉得熟悉,这是什么特殊调制的香料吗?” “不是,这是药香。” “药香?”提到药,温然不由自主将这与他的体温联系在一起,她犹疑地道:“难道你身上有寒疾?” 温然一语点出关键,陆彦目光微诧:“阿然这些年学过医术吗?如何知道的?” 其实当年初识,温然问过同样的问题,只是那时她没有猜到陆彦身上有寒疾。 如今再次相问,她却直接点出了关键。 温然摇头:“我先前读过几本医术,我记得有一本医术中提到过,服用冰寒草会导致身患寒疾,这寒疾非炎草不可解。若无炎草,为防止寒疾伤身,需用春雪草药浴暂时压制寒疾,而常年用春雪草药浴之人身上必会带有一股冷香。” 温然将在医书中看到的描述复述出来,她读医书,是因为母亲生前便是大夫,而这几本医书是母亲的遗物,她从云安村带到京都,后来得了时间便将几本医书都通读了一遍。 医术中所记内容繁多,上面有许多母亲的注解,而这寒疾一页上,母亲将炎草二字圈了出来。 炎草难得,如今更难寻其踪迹。 温然会对寒疾留下特殊印象,一则是因为春雪草这名字和她院子的名字相同,二则或许是那时她潜意识里对寒疾之症重视,如今想来这份重视很有可能是因为陆彦而起。 温然不会明说这份重视,陆彦却能听出些不同来,毕竟医书所著繁多,她既能复述出这些,必是用心去记了。 或许在潜意识里,他的小姑娘一直也记着他,惦念着他。 陆彦想到这里,眸中笑意渐深:“是寒疾,阿然说得没错,我身上的冷香也确是春雪草留下的。” “那你为何会身患寒疾?”温然问完,又赶紧补充道:“你若不想说便不说,我并非一定要知情。” 毕竟在陆彦刚刚的故事中,她第一次见他时,他便患有腿疾,如今又是寒疾,他似乎受了很多苦。 温然想知道他的过往,但如果那过往很是苦痛,她不知道也无妨。 毕竟每个人心中都会有自己的秘密,她不会刨根究底。 陆彦知道她在担心什么,他语气很是轻描淡写地道:“无碍,是因为我之前伤过眼睛,为了治眼疾服用冰寒草压制毒性,所以如今体内有寒疾。” 他语气淡然,仿佛那个身患眼疾腿疾的少年不是他。 但在那段过往中,他因为腿疾沉郁过,一度生出放弃的心思。 不是那些经历不苦痛,而是他脚踏荆棘地走了过来,才能无畏地往回看。 远处一束烟花乍然在半空中盛放,长街上游人驻足。 温然转头看向陆彦,她想说些什么,烟花掩盖了她的声音,她没有注意到身后兴冲冲跑过来的孩童。 陆彦握住她的手臂,将她拉到身前躲避孩童的冲撞。 温然猝不及防跌入他怀中,与他呼吸相近,夜空中的烟花光影变幻不定,陆彦的脸颊时明时暗。 温然没有及时退让,她看着近在眼前的人,她突然伸手,微热的掌心覆盖在他的眼睫上,遮住他眼前的光亮:“这样,你害怕吗?” 光线从她的指缝间泄出,并非是全然的黑暗。 “不是这般,那时眼前没有一点光线,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 陆彦从未向旁人叙说他从前的那些经历,此刻温然问起,他声音略低地道:“害怕,我害怕会永远看不见,所以眼疾治愈后我便不再常处完全黑暗的环境,总需要一点光提醒我那些日子已经过去了。” 这些话陆彦从未对旁人说起过,他不会对外人露出如此脆弱的一面。 但是面对温然,听见她问自己是否害怕,他觉得仿佛有人轻轻敲了一下他的心门,而他不作任何犹豫地打开了那扇门。 温然指尖微颤,她说不出心中的感觉,似是心疼,又似是难过。 夜空中烟花璀璨盛放,温然无暇去看,眼前只看得到这一人,她心中有许多话想说,却又觉得那些话太过苍白无力。 陆彦见她久不出声,握住她的手腕将她的掌心从眼前移开,却没有松开,他声音温润道:“都是过去的事情了,阿然这么久不说话,莫非是介意我身体不好?” 陆彦明显是想转移话题,温然顺着他的话,略作生气道:“怎会?你怎么可以这么想?” “那我该怎么想,亦或是阿然在心疼我?” “我才没有。”温然小声否认。 烟花接近尾声,零星一点光芒从天幕中消失,温然看到那消逝的光芒,她心中一紧,余光注意到长街上各色的花灯。 烟花虽逝,花灯犹在,长街依旧明亮。 温然想到刚才路过的一间卖花灯的铺子,她下意识牵起陆彦的手,往回走。 她的手要比陆彦的手小上一圈,陆彦不知她要作何去,只是反握住她的手任由她带着他穿过人群往回走。 他们走进那间卖花灯的铺子里,店铺掌柜见两人一同走进来,又见二人牵着手,样貌气质甚是般配,便道:“公子可是要给夫人买一盏花灯?我们这里的花灯可是全京城样式最新颖的。公子若是愿意,也可以亲手做一盏花灯出来,我们这里材料齐全的很。” 掌柜甚是热情,一边招呼一边让人取出更多的花灯来,毕竟这两人看着衣着不凡,想是在银钱上不会吝啬。 “你想要什么花灯?”陆彦显然没有纠正掌柜那句“夫人”的意思,他以为温然是要买花灯。 温然摇了摇头,她被那句“夫人”惹得有些脸红,不自在地松开陆彦的手,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牵了陆彦的手一路。 她佯装什么都没发生,对掌柜道:“我刚刚瞧着你们门外的牌子上写着可以做纱灯,我想做一盏纱灯,可以吗?” “自然可以,不知夫人想做什么样式的纱灯?是否要亲自在绢纱上作画?我们这里笔墨齐全,夫人想做什么画都是可以的。”掌柜让人将制作纱灯的材料都取了出来。 这里基本都是成品,纱灯每扇灯面通过榫卯结构连接1,温然不需要真的去做这些灯面,她主要是想在这些空白的绢纱灯面上作画,待到画做完,再将四扇灯面连接起来即可。 这步骤简单,主要重在绢纱上的画。 温然执笔认真作画,陆彦在一旁坐着等她。 陆彦一直看着她,目光偶尔落在她的笔尖,偶尔又落在她的眉间,深色的凤眸中清清楚楚倒映着小姑娘的身影。 他的目光温和,不是温然讨厌的那种审视目光,只是这般被人瞧着,没来由会让人紧张起来。 温然停笔抬头看向陆彦道:“你不许看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