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声冷冷吩咐道:“留在帐中等朕。”身虽未转,可其后众人皆是垂首称命。立在原处一动不动。他长臂撑起帐帘,笑着看她。她会意,垂睫转身,轻步出帐,身后男人跟着出来,帐帘重落。星光萃灿,悬冷清辉,苍凉夜幕缀石朵朵。浅风非疾却侵人。英欢目光转寰一方,邺齐中军大帐周围仍无守卫,忆起先前帐中几人之前在帐外似是见过,想来当是夜深营空无人扰,才被他叫入帐去的。天犹未亮,却召这许多将领亲随入帐议事。这是要做什么。二日前定令那次。不知他心中还盘算了它事,怎的今夜竟像是瞒着她要行何计似的。心中虽疑。欲开口相问,可邺齐军政大事又岂是她疑涉得了的。可若不问,心中却是更疑……伐巍之令乃他所定,虽说方恺服之无异,可邰营中兵马倾巢已出,邺齐大营却仍留了他一万亲军——人一下子便如张弦之弓一般,心中紧不可耐。多年相峙相对互相猜忌,此时忆起他那满腹心机狠辣手段,不由猛地升起一念。倘若此次他是借伐巍之机欲图它地……英欢蓦然转身,眉尖攒紧,见他下巴微仰,正望天上繁星,容思淡漠、波澜丝毫不起,仿若先前之事如烟既过,并无被他搁在心上。不禁又犹疑起来,心中更是忽上忽下,定不下来。想起那一日在她行帐中,他揽着她,低声道,终此一生,定不负你所信。虽是那般低深沉挚,然到底……能不能信他。正左思右想时,腕间忽而一紧,她眸光一晃,就见他微微垂首,正在看她,大掌轻捏她地手腕,而后移下去,握住。干燥骨硬,有力而又温暖。“信我。”他头又低下来些,对她道,声音缓而稳。她看他,手下意识地抽动了一下,却又被他握得更紧。乾乾苍穹夜下,两军大营之中,他就这般旁若无人、毫不顾忌、光明正大地握住她的手,不放。他深知她在想什么。她蹙一下眉,动一下眼,弯一下唇,一举一动其间何意,他全能看懂。相斗相识,相念相爱,天下万万人,惟他能知她心。英欢僵了半瞬,突然莫名一笑,不过短短三日而已,便从他口中听得两次似诺之言,她与他之间的那根坦信之梁,当真是危且脆。只是他既是辨出她心已生疑,那她也便不须再多虑——她盯住他的眼,直截了当问他道:“到底瞒了我何事?”贺喜眼映星光,眸色于夜下却是更黯,看着她,低声道:“午后接报,六日前邺齐大军于宾州城外遭袭,帐间几将是连夜从东赶来的。”她微一挑眉,竟没料到会是这答案。如此说来也是合理,倒是自己先前……莽撞了。他嘴角纹痕刺眼。半晌又道:“此事乃邺齐军机要密,未与你提也算不得什么,况且今夜发兵巍州,又不得让营中将兵知晓此事,以免乱军心挫士气。本以为你入夜后便歇息了。未曾想到你竟会找来。”英欢微窘,自知白怪罪了他,心中一时惆怅,先前质问他的口气却也收不回来,只得干站在原处,半天才抬睫瞥他一眼。他笑意正浓,望着她的目光颇能溺人。这番乱糟糟一搅,心中之前因徒留空营地紧张和忐忑之情顿时全无。她朝他一笑。半侧过身子,道:“是我多虑了。你且去忙,我回帐去。”说罢便要抽手而走。贺喜牵住她地手指,前迈一步,低笑道:“我送你回去。”粗糙长指轻轻揉搓了她的手心一下。奇痒奇麻,她心底一酥,驳不出口,夜色掩了她面上绽红之容,半晌才一点头,轻声道:“只得到两营相汇之处。不得叫邰营中守兵瞧见了。”他蓦地笑出声来,而后沉沉一叹,牵了她的手往前走,一步连一步。奇慢,奇慢。头顶星转夜移,天际隐隐泛白。英欢微低了眼,看着足下淡影,二人步子相谐,身形相偎,般配万分。头一次,被他这样握着手。同他并肩其行。心底蓦动愈来愈大,悄悄斜目看他,见他神色依然如常,侧脸陡峭刚硬,可手略微一动,就觉出他掌间在微微渗汗。不由轻笑。原来心中紧动、情思翻涌之人。不独是她。贺喜用力一握她的手。低声问她道:“笑什么?”她摇头,仍是笑。但见远处邰营帐可见,不禁一晃手腕,小声道:“你……回去罢。”他停下,转身对她,低下头凑近她地脸,道:“其实我不怕叫他们看见。”而后笑了一下,笑中深意她一眼既明。他不怕,但是他知她怕。他站直身子,慢慢地松开她的手,看着她,嘴角一扬,又道:“真想能一直握着你的手,再也不放。”余生尽耗,只想同她在一起。英欢眼眶忽而凝泪,自己也不知是怎么了,不过闻得他这带笑一言,竟是比生离死别还让人揪心。她慌慌忙转过身子,待心中狂起之澜小了些,才又回头,看他道:“宾州之事若有变数,莫要瞒我。”不想再看他一人独自扛下那种种之难,纵是不能替他分愁,亦不想被他次次隐瞒。贺喜点头,笑意略淡,道:“只管放心去睡,二十万大军才发,最早一路也要待今日入夜后才近巍州外城,你在营中担心亦没用。”英欢微微一笑,听他两句话,心便一下放了下来,道:“好。”又看了看他,缓缓转身,自向前行。十步之后忍不住又回头看,恰见他才转身,大步飞扬往回走去,身上玄甲色泛鸦青,一路渐渐隐入夜色当中。直到再也看不见。一觉竟是无梦,睡得极其香甜。醒来时日已西落,于远处阑仓山巅衔了道火红金茫,烫眼烫英欢拢衣出帐,吸几口外面山间清风,心情顿好,欲叫人传膳之时却见几个守卫神色均是古怪,不由蹙眉道:“怎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