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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辰尚早,那饭食还未开场,嬷嬷们来来去去的布置着桌椅碗勺,老太太便命人搬了凳子,一大家子聚在太阳底下说笑闲聊。明日是腊月初八,老太爷与大老爷留下的姨娘们拢在院角的石桌旁,亲自剥着桂圆莲子花生仁,准备夜里头熬了粥儿,明日讨老太太与夫人的欢心。家中男人都去世得早,如今一个大宅里除却几个少爷,老爷辈的就只剩下三老爷沈明达。沈明达常年吃斋念佛,不理家中大小事。女人们无了争风吃醋,当年男人还在世时的恩怨算计倒成了今日难得的谈资,一堆人品头论足的,看起来倒是和和气气。“你说你,早先见我脚儿比你小,你愣是扎了个小人诅咒我。若不是英子偷偷告诉,怕是我脚底下这会还在痛呐。”沈砚琪的姨娘柳氏佯装生气。“呸,你还有脸说!每回他才来我屋里,你就闹着胸口疼肚子痛,扎你还算是轻的,平白让你得了一双好儿女。”才三十出头的姜氏掂着兰花指反驳。“哧哧,都是半斤八两~~”几个年轻一辈的姨娘吃吃笑起来。“瞧你们,仗着年轻,一个个还要不要脸面啦?”发丝斑白的老姨娘们皱眉嗔怪。老太太手段不轻,老一辈的姨娘没有一房出过子嗣,这话听着让她们没来由一丝萋惶。最怕便是老来膝下空空,一时女人们个个安静下来。柳氏有些窘迫,这会儿想起从前旧事,只怪当时年轻娇盛,不舍得把雨露均分。姜氏不爱听了,撇嘴红嘴唇,吐出两片瓜子壳儿:“年轻?年轻值几个钱。做姨娘的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这不,少爷辈的姨娘眼看着就要把咱们风光盖过去了。”她进宅子前原是那妓院的头牌,即便现在男人不在了,依旧是每日涂脂抹粉的,一众人里头就属她最鲜艳。“可不就是。从前明媒正娶的少奶奶愣是守着姑娘身子入了土,如今这房姨奶奶才来,头一夜少爷就进去了,可见不一般。”另一个年纪三十四五的卫氏顺势岔开来话题。姜氏又做不屑模样道:“啧,你别瞧她人前冷冷清清的,夜里可是个天生的媚骨头。我听桂婆子说,那丫头叫得声儿恁大,嘤呀嗯呀的比猫儿都撩人。咱少爷可是个愣头小伙呢,哪里还能把持不住,这不,连着两个晚上都蔫儿了……这一蔫吧,她倒好,昨天就跑了。”鸾枝才迈着碎步走进院子,便听到那末了的几句话。敢情自己逃出去,倒变成欲求不满了呢……还真不能小看了那桂婆子,看来没少在暗中头嚼自己舌头。手中帕子一紧,暗自深呼吸一口气,下一秒依旧面不改色地抬起头来。“嘘……她来了,快别说话。”柳氏暗暗揪着姜氏的衣襟。一众人等顿时噤了声,个个将眼神往这边扫射。鸾枝勾起嘴角笑了笑:“姨娘们好。”那笑容明媚,好似根本不曾听去方才的一番不堪。做戏嘛,既然是做,何不如入戏更深一些?全然活在戏里,反倒更加轻松自如。“……呵。”一声低不可闻的轻哼。她才抬起头,便看到角落的雪地上沈砚青一道冷光掠过来。他显然已经听去方才女人们的一番笑谈,此刻清隽面庞上有些许愠意。却是个惯常敛藏的性子,那精致嘴角依旧挂着一抹似笑非笑,好似浑然不挂在心上,见自己看他,又清风淡漠地将眼神掠了开去。没关系,只要你还会看我就可以。鸾枝偏又屈膝对他服了服身子:“少爷也好。”着一抹水粉色江南苏绣小袄,嫣红的花藤儿在袖口攀缠,丹紫的盘扣儿在娇峰上蜿蜒。明明还是那张脸,还是那副宛若无骨的身段,眼神却明媚清亮,不避不躲不恨,怎生得一夜之间好似脱胎换骨变幻成另外一个人?哼,怕不是昨日被罚了一顿,今日又生出些什么新的招数。莫要被她骗了。沈砚青扭过头,手中的铁杆一掷,一只皮球儿又落了洞。咕噜。依旧不偏不倚,百发百中。……四面却很安静,一贯喜欢和他黏糊的孩子们竟没了喝彩声。“快看快看,那是我二哥新娶的小媳妇!”沈砚琪笑嘻嘻地招揽着一众小玩伴。几个差不多大的家生子们便纷纷挤眉弄眼地拢过来,见鸾枝胭脂黛眉,俏生生面容带笑,不由一个个红了脸颊,你推我搡扭扭捏捏着:“嗨,你快叫她呀,叫她新奶奶。”“她还会唱歌呢,可好听了,不信你问我二哥!是吧,二哥?”沈砚琪还记着鸾枝欠自己的帐呢,又很不识趣地继续添油加醋。沈砚青凤眸一眯,淡笑着勾了勾唇:“是,几时你们谁想听了,尽可以自去吩咐她给你们唱。”沈砚琪这才听出二哥言语中的冷意,当然,这‘冷’在他的理解下很自然的变作是‘酸’。罢罢,有的是时间惩治这不缠脚的狐狸,改日再寻机会戏弄你就是。沈砚琪吐了吐舌头,继续比赛赢蛐蛐。鸾枝对长辈们屈膝行了礼:“老太太与夫人们安好。”老太太眯眼瞅着鸾枝的妆容,见她染了胭脂,着了新衣,晓得她已经想通了,暗暗满意自己没有看错人。因听见方才一众姨娘嘴碎的诋毁,有意要抬举鸾枝,便道:“昨日累着了,所以早上没有让人叫醒你,让你多睡一会儿。今日身体如何?”鸾枝谦恭回答道:“是妾身怠慢了,谢老太太关照。昨日的香膏很是管用,身子好得差不多了。”大夫人李氏自然晓得昨日逃跑与鞭罚的一出,她只当这丫头又冷又倔,必然是越打越生恨,怎么反倒忽然乖巧起来。一双细长眼睛往鸾枝身上看了看,又在老太太身上扫了扫,心中计量,嘴上便道:“能这样就好。那过去的就算了,日后好生服侍我们砚青,少不得有你的福气。回头你来我院里一趟,我亲自教教规矩给你,做沈家的媳妇,该晓得我们沈家的规矩。”鸾枝可没忘记先前李氏对自己的试探呢,面上依旧柔声谢过:“是,从前是鸾枝不懂事,如今方晓得还是少爷好。换做是旁人,怕不晓得会是如何……”因懒得再与大人们推来掌去,便一边说,一边将眼梢望沈砚青方向若有似无的看,红着脸颊低下头来。老太太暗自满意没有看错人,便笑着挥了挥手:“瞧这小夫妻俩儿,新婚燕尔的,就是粘不开。罢罢,你过去陪他吧,我与你母亲、三婶说话。”三房的大小姐沈蔚婷瞅着鸾枝的背影,娇声问道:“祖母大人,她是谁呀?”沈蔚婷是三房的独女千金,今年16岁,鹅蛋脸儿,着一袭藕荷色镶兔毛紧袖大袄,花团锦簇一般,是宝德县方圆百里有名的美人儿。三夫人卢氏在旁边看了这一会,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