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惊马
外头却只传来车夫慌慌张张想要马安静下来的声音,根本无暇分心来回答谢姝宁的问话。身下的马车晃荡得更加厉害,谢姝宁眉头紧蹙,又重重喊了一声,“秦大!外面怎么……”可话才说一半,车厢内顿时天旋地转,谢姝宁大怔,被宋氏一把揽进怀中,伴随着一声惊呼一头栽倒下去。母女俩人摔做了一团,宋氏急忙将她护住,急声问:“阿蛮,可有受伤?”“不曾,娘亲可受伤了?”谢姝宁亦顾不得查看自己身上有无伤处,急急忙忙先去上下打量起宋氏来。幸好,二人都没什么大碍。可方才坐在靠近门口的桂mama跟玉紫,因见外头的车夫秦大没有回应,便要探身出去看看,结果就这么被马车给甩了出去。原本今日出行,jiùshì轻车简装,马车内的地方本就不大,帘子一扬,桂mama跟玉紫就没了踪迹,这会也不知如何了。偏生马车仍不停,似依旧在疾驰。谢姝宁记得这条路平素并不是主干道,因而来回走动的人群并不密集,但依现在身下马车的行驶速度,只怕是要出事。“阿蛮别动!”她才动了心思想要扶在车壁上往外看一眼,就被宋氏惶惶拉了回来。宋氏紧紧攥着她的手,一刻也不敢松开,口中道:“暂且先别动!”眼下马车正颠簸着,一个不慎只怕就要步上桂mama跟玉紫的后尘,实在太过危险。谢姝宁没有法子,只好老老实实由宋氏抓着手,两人瑟瑟抱在一块,谁也不敢动弹。马车外已经连秦大想要制服马匹的声音也小消失不见。周围一片寂静,只余马蹄重重踩踏在青石板上的“哒哒”响声,一声赛过一声叫人心惊不已。不详的预感浮上心头,谢姝宁的面色渐渐冷厉下来。“秦大!秦大!”宋氏亦觉得心中不安,这会也顾不得别的,扬声大喊起来。但外头一丝声响也无。等到马脱缰而去,两人指不定会成何móyàng!宋氏大骇,手足无措。就在这时,马车突然静了下来。似乎只是一刹那间的事,原本颠簸不休的马车。就这样重归了安宁,静止不动了。宋氏仍大气也不敢出,牵着谢姝宁的手不愿松开。外头鸦雀无声,过了会才有马儿打着响鼻的声音响起。事情不大对劲!谢姝宁心神一凛,忙将手从宋氏掌中抽了出来。然而下一刻。她仍旧迟疑了。外头虽然没有动静,但仍不能肯定。就真的一个人也没有。马若受了惊。怎么可能在没有人驯服的时候自己静了下来?蓦地,yīzhèn风过。原本就仍在晃晃悠悠的帘子就这样被风吹得扬了起来。有个人影燕子似地从她眼前掠过,三两下上了巷子旁的高墙,转瞬即逝。谢姝宁不禁瞪大了双眼。黑衣红边,肩头银章在夏日清晨的日光下,发出夺目的光彩。她甚至不敢断定。自己瞧见了什么,呆愣愣地朝着马车外而去。身后宋氏yíhuò地追了上来,“究竟是怎么一回事?”“秦大,不见了。”谢姝宁跳下了马车。马车所在的巷子十分眼生。狭小僻静,空无一人。两旁是高耸的墙壁,隐隐约约能瞧见后头茂密的枝桠,但却无法知道后头是否有住宅,又住着谁。头顶上的天瓦蓝瓦蓝,日光亦耀眼极了。但青天白日下,谢姝宁却觉得遍体生寒。“阿蛮,玉紫她们在哪里?”宋氏回过神来,急忙也跟着下了马车。四下无人,马车又没了驾车的车夫,她们两个弱女子根本什么也不会,留在马车上也无用。谢姝宁退回到她身边,仰头看看天色,掐算着时辰,“娘亲,zhǔnbèi给月白购置的宅子,可是在北城外围?”宋氏微怔,“是,便是原先同你说过的那幢。”“可我们如今,怕是已经出了北城了……”谢姝宁摇摇头,心重重沉了下去。谢家宅子所在的石井胡同,地处北城中心,算是位置极佳。北城同南城一样,南城是以皇城为中心,按照身份品级一圈圈往外扩散,北城亦如是。因而大部分的宅子,其实都已经住得严严实实,平民多半是居在东西两边。但谢姝宁想着,府里虽然又在zhǔnbèi另寻一名大夫久居府内,但对她而言,出了事寻鹿孔才是最放心的。因而,鹿孔跟月白今后,不能住得太远。他们的宅子,依旧要在北城内才最héshì。所以一早,宋氏便是让人在北城相看的宅邸。秦大出门前,是明确得了指令的,他也是府里经年的老人,岂会连个路也不识得?宋氏一听谢姝宁的话,立时也明白了她的意思。她不禁也沉了脸,“眼下也顾不得看什么宅子了,要想法子先回了府才是。”谢姝宁当然也知道zhègè道理,可两人难道要就这么一路走huíqù不成?如今虽说西越风气开放不如前朝闭塞,女子出门不戴面纱也是常有的,抛头露面在外行商都不算少见,但她们仍不可能就这么走huíqù。甚至于,连钱财都由桂mama跟玉紫戴着,两个做主子的反倒是身无分文。谢姝宁苦笑了下,悄悄朝着重新安静下来的马儿靠近。马掌是上了铁蹄的,就算地上有东西,也不会受伤才是。她的视线就朝着马臀望去。细细的一丝殷红,沿着光滑的皮毛,缓缓滑下。再细看,便见一缕寒光在其中忽隐忽现。那是一根针——谢姝宁不敢轻举妄动,生怕一动之下,马会再次躁动疾驰。她只得视若无睹。“阿蛮!我们先出了巷子再说!”在谢姝宁小心翼翼查看马匹之时,宋氏也将这条窄巷给打量了一番。只能供一架马车通行不提,这条巷子分明还是条死胡同,根本就出不去。巷子里又无人,连蝉鸣声似乎都消失不见了。她们若再在这里待下去,谁也不知会出何时。丢脸是小,命才最重要。按照宋氏眼下的心思,她们就算是真的走,也得一步步走huíqù才行。再不成,她身上发上还有首饰。摘下来舍了让人去报信,也是可行的法子。这里终归不是久留之地。谢姝宁当然也深知这一点,当下就应了好,上前去扶住宋氏的胳膊一齐往巷子外去。短短一条路,两人却像是跋涉了千里一般。几乎耗尽了气力。这样的事,宋氏也好。谢姝宁也罢。都还是头一回。走着路,谢姝宁心里却在想,秦大去了哪里?马臀上的那根针又是谁刺上去的?玉紫跟桂mama又是否有了生命危险?一时间,心头百转千回,滋味难明。“阿蛮……”终于出了巷子,站在转角处。宋氏低低唤了她一声,声音里带着不能抑制的轻微颤意。谢姝宁往外看一眼,愣在了原地。巷子对面……竟是条花街!烟花巷陌,红粉霏霏。倚翠雕栏。只看这规模跟白日里寂寥的móyàng,还有斜地里那硕大的三个直白的字眼“温柔乡”,谢姝宁就算从未踏足过这里,也在瞬间记了起来这是何地。京都里最多的妓馆,就叫温柔乡!这条街,人称富贵巷。因为没有银子的人,是绝不敢涉足的。一掷千金,在这不过是寻常画面。王朝起伏,这条街却一直都安安稳稳,从未被波及过。哪怕后来燕淮执政,富贵巷还是富贵巷,温柔乡也依旧是诸多男.人梦中的温柔乡。昔日,温雪萝只差一点,就要落入温柔乡的虎口,是她费尽心机将人从临近泥潭的边缘地带生生拉了回来。那时,林远致还斥她不该花费大笔银子做这样的事。后来却堕入了温雪萝的温柔乡里,再不能自拔。我谢姝宁回握住母亲的手,亦忍不住颤抖了起来。她们如今,就算愿意走,也绝对不能就这么直直走出去!一旦被人瞧见,她跟母亲就都毁了,连带着谢家的所有女子也都会被毁灭。她突然间,不敢肯定究竟是哪个蠢物要这般陷害她跟母亲。宋氏却已经惊得连去想是谁妄图陷害自己都没有心思,只咬了咬牙,心神不宁地道:“我们回马车上去。”如今还是白日,若等到晚上,富贵巷一旦热闹起来,想要脱身就更加困难了。这般想着,宋氏面上就露出了坚定的神色,“把车壁上的字遮住,你坐在里头不要露面,娘亲挡了脸亲自驾车带你huíqù!”谢姝宁惊讶地脱口而出:“娘亲会驾车?”“不试试怎么能知道?如今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宋氏嘴角笑意苦涩,推着她的肩就要重新躲进巷子里去。谢姝宁按住她的手,一脸急切地摇头,道:“不可如此,断断不可如此!”暂且不说旁的,让毫无经验的宋氏驾车她就不能答应。若出了事,她可是怨自己一辈子也无用了呀!宋氏却头一次冲着她虎了脸,截然道:“这事娘亲说了算!”母女二人躲在外头不易察觉的角落里,压低了声音争执起来。日头越升越高,天气渐渐炎热起来。谢姝宁伸手抹一把鼻尖上的汗珠子,坚决不肯答应。忽然,——“谢八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