秘密
秘密
“你要用的东西可以跟阿姨讲,她会帮你准备好。”宋修收回目光,将她带到一楼的客房里,“你暂时住在这里。” 时岁的视线在别墅里打量了一圈,眼里闪过一丝惊讶。 他多少听说过顾衍先生的这么个远房亲戚。 毕竟是在乡下长大的,觉得惊艳也是常事:“客厅的电视机可以看,除此之外不要乱动家里的东西。” “好的。”时岁点头,“宋先生,您知道家里的感冒药放在哪里吗?我有点不太舒服。” 宋修拿出来,又给她一个水杯,“这里有热水,摁这里就会自动出水。” “谢谢您。”她双手接过来,两只白净的小手捧着杯子。 宋修的表情动了动。 她太乖了。 乖的让人想到她的遭遇,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谁都知道顾衍是什么人,把她丢到这里,被赶出去是迟早的事情,顾家无非是想借着顾衍的手彻底解决了这个麻烦。谁都不想在面子上做恶人,怕被媒体诟病,偏顾衍是一个手段凌厉,不怕这些的人。 “好,这是我的名片,有什么事情可以给我打电话。”宋修嘱咐完,去找文件。 下来的时候,那少女正若有所思的站在楼梯旁边,双手里捧着一杯药,看见宋修的身影,先笑了,但很快局促不安的抿了抿唇。 “宋先生,天气冷,雨大,您要不要喝一杯感冒灵再走?杯子我清洗过,没有用,您先用。” 太乖了。 这种性子,难怪会被顾家推来丢去。 这些是宋修不该想的。 但她的过分乖巧和小心翼翼,配上那张干净纯洁的脸,总能轻而易举让人心疼。 宋修走下楼,脸上仍旧是不辨喜怒的疏离客气,“不用了,时小姐早点休息,我先走了。” 但时岁听得出来那点微妙的语气柔和变化。 她被拒绝后的手指紧了紧,眼神略微闪躲了一瞬。 宋修离开。 房门关上。 别墅内重新归于安静。 她靠在楼梯的扶手上,吹着手里的感冒药,小口的慢慢喝着,再去厨房里清洗好杯子接了一杯热水,回到了暂时属于她的小房间里,拿出衣物进去洗澡。 时岁睡的很不安稳。 噩梦不断,她几次惊醒之后额头上都满是冷汗。 窗帘的缝隙里透出一点光亮,她索性全部拉开,趴在床上往外看。 大概六七点的样子。 只有少量的日光从云层里透出来,整个天仍是灰蒙蒙的。 她安静之中透着一股淡淡的慵懒,起床洗漱,检查完房间内的所有角落之后,拿出一张纸画下了别墅的草图。 里里外外,好多个摄像头啊。 是了。 她昨天不是在惊讶这栋房子的装修格调,这都是别人的东西,和她有什么关系呢? 她是在奇怪自己的家里,为什么会安这么多的摄像头。 因为发烧,脑袋有些昏沉,她喝完药,抱着已经洗干净并用吹风机吹干了的那一身孝服重新躺在床上,呢喃着叫奶奶。 那身影好小好小,蜷缩在一起,孝服好像抱着她,温柔的拥着她。 她看起来很乖。 和平时的乖顺不太一样…… 日子平静。 顾衍回来也没能打破这片平静。 他们的交集点很少,她要上学,他要上班,时常还有应酬。 只有很少数的时候会撞在一起用早餐,他连个视线都不会给她,好像她这个人完全不存在似的。 偶尔她发出一点声响,他抬眸时就会撞上她略带慌乱的眼神,像个单纯懵懂的小幼宠,先是怔怔的有些紧张的看着他,但很快又反应过来似的对他笑,声线又轻又软的叫他:“二叔。” 顾衍冷淡的移开目光。 晚上她在客厅时,偶尔能看见他在工作的侧脸,她撑着下巴看着,但在他的视线扫过来的时候,会移开,能很明显的感觉到她在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却又弱弱的向他靠近。她紧着手指,有点笨拙的问:“二叔,你平时会看电视剧吗?” “不看。” “哦,这个很好看!”她眼睛亮亮的。 倒是个出乎意料的答案。 恐怕不论他的回答是会看还是不看,她都会这样说。 “嗯。”顾衍的嗓音微沉,转开视线。 时岁摸了摸自己的胳膊。 好冷。 冷得渗人。 她在看电视,但心思似乎不在上面,不知道在思量些什么。 有时候顾衍带着一身酒气回来,目光会变得更加深沉,里面像蛰伏着一只凶兽,这种视线让时岁觉得熟悉,她初见他的时候他还只是个少年。 那时的他就像一只狼,眼里透着幽暗的算计,毫不掩饰自己的野心。但如今的他学会将那些凌厉的锋芒收敛。 只有在这种时候,他才像他。 他的酒量似乎很不错,满身都是酒味也仍旧面不改色,除了眼神之外似乎没有丝毫的变化,步伐稳健,身上比平时更多几分禁欲气息。 单手解手表的动作赏心悦目。 骨节分明的手指拎着手表,另一只手松领带。 时岁捧着醒酒汤来,他目不斜视的越过去,直接上楼。 但也有例外。 很偶尔的他会问一句“怎么还没睡”,时岁说“想等你回家”,他眉头皱了一下,似乎对她这个回答很不满,自此之后再也不会问她了。 只有一次,顾衍似乎喝的很醉。 他躺靠在客厅的沙发上,高大匀称的身体窝在里面,分明沙发和茶几之间的距离很大,但因为他那两条无处安放的大长腿,显得很逼仄。 没有开灯。 他整个身影都沉在了黑暗里。 “二叔,你喝醉了吗?”时岁小声凑过去问他。 手里端着的醒酒汤还热着。 沙发上的男人呼吸均匀平稳,没有理会她。 她把醒酒汤放在茶几上,凉凉软软的小手伸过去开始帮他解开衬衫的领带,又帮他解开了衬衫的前两颗扣子。 坐在他的身边,用视线描摹着他的眉眼。 比年少时更优越的长相,她始终看着他,靠近了一点,近到能闻到他呼吸出来的重重的酒气,“你不记得我了,是不是?我们小时候见过的,你还跟我说了话,我现在都时常会想到那句话呢。” 不出意外的没有回答。 她凑得再近了一点,“你会像他们说的那样,赶我走吗,二叔?” 然后声音变得越来越轻,听起来像随时都能碎掉。 “这里……会是我的家吗,我有家吗……” 她含了一小口醒酒汤,嘴唇贴在他的嘴唇上,凉凉的手指轻轻的掰开他的唇瓣,一点一点顺着钻进他的嘴巴里。 他似有所感的皱了眉。 时岁犹豫着,“酒气好重,好难闻啊,二叔。” 软软的,撒娇似的。 又叹一口气,再含了一口在嘴里。 想喂过去的时候,他手边的手机铃声骤然响起。 她猛地一呛,那一口直接吞进嘴里,呛得她捂着嘴闷声咳嗽,又怕吵醒他,一溜烟逃也似的跑开了。 手机仍旧在他手边响着。 屏幕成了黑暗中唯一的光亮,他没有接通,也没有挂断。 上面的名字闪烁旋转,屏幕的灯光跳跃几次,最终归于平静。 第二天早晨时岁出来时,阿姨正在收桌上的醒酒汤。 她走的时候剩了多少,现在里面仍是那么多。甚至连杯子都是她昨晚摆放的位置,分毫不差。 视线落在顾衍昨晚躺过的位置,问:“张阿姨,二叔呢?” “先生一早就离开了。” “不吃饭吗?” 张阿姨笑了笑没应话,收着碗进了厨房。 但日子还是和曾经一样,没有变化,顾衍对她的态度也丝毫没有改变,仍旧是冷冷的,一直到顾家老太太,也就是时岁的奶奶的亲大姐过大寿,所有人都去老宅赴宴。 宋修带来礼服,说着如果有任何不合适都可以现场改,时岁欣喜的捧着。 宋修情不自禁抬头看灯,水晶灯闪着潋滟的光,他的视线再一次落在她漂亮的眸子上,那里面像是溢满了细碎的光,闪动的水波粼粼的荡漾。 是灯光的原因吗? 她的眼睛好亮,亮到移不开目光。 时岁被宋修带到老宅,人头攒动,觥筹交错,她乖顺的跟在他身后,距离得很近,近到少女的小手会似有若无的蹭到他的手背上,软嫩的凉凉的。 回头时,她会立刻抬眸看过来,一副完全依赖他的感觉。 太乖了。 无人在意时岁,看见也当没看见,她努力表现的不在意,局促而不安的坐在椅子上,垂着眼睫不知道在想什么。 一直到正餐时,她的位置在最尾位,她坐着小心翼翼的左右打量着两边的人,小嘴张了张但什么话都没说出口。 那小模样看起来,颇委屈。 顾衍对她招了招手,“时岁,过来。” 宋修了然的帮忙把顾衍旁边的椅子拉开,让时岁坐好。 上流社会可能就是这样吧。 不会说很多难听的话。 但轻蔑嫌恶的眼神就足够让人难堪,只淡淡的扫那么一眼,就让人的手指攥紧,自卑从心底往上攀。 顾衍在顾家的地位卓然,就坐在老太太的右手边第二个位置上,连顾霜都远隔在后面。这不是时岁能做的位置,可她坐得稳稳的。 心底腾出一股难以言说的喜悦和小兴奋,以至于看向顾衍的眼神都带着明晃晃的笑意。 那点离经叛道的本性可在那双眸子里窥见一隅。 她喜欢这种感觉。 这种让她讨厌的人难受,这种攀在她本无法触及的地方的感觉,都让她兴奋。 顾衍和她的目光交汇一瞬,冷淡的移开,开始用餐。 大人们你一言我一语的聊着天,时岁看起来心不在焉的听着,手指却会在他们说到关键信息的时候略微紧一紧。 后来说到了顾衍身上,家里的长辈没几个敢说他的,老太太仗着今天做寿,语气不善的数落他。 “那个小姑娘没身份背景的,人也不够漂亮,听说毛毛躁躁的,你真是瞎了眼了!” 顾衍不答,仍旧动作矜冷的吃着饭。 最简单的动作,他做出来就很好看。 时岁侧脸看他,眉头皱起来,若有所思的咬着下唇,又匆忙敛下了目光。 “您也别生气,说不定只是绅士风度,帮一帮忙……” “你什么时候见他有过绅士风度?他对你有吗?偏就对那么个穷丫头,就算是灰姑娘,也是伯爵的女儿,本来就贵族出生。那丫头什么身份!” 老太太这回是真生气了。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的搭话,却一点儿都没有要把这场子圆过去的意思。 毕竟都等着看顾衍被奚落。 时岁沉着眸子,不知道在想什么。 宴席散的时候,不知道什么人把老太太说的那姑娘带过来了,黑色的长发,眼瞳漆黑,皮肤白净,看起来就很乖。 时岁偏头看着她。 她看见顾衍的时候笑起来带着羞怯,讲话的时候轻声细语的。 老太太白眼一翻:“还没时家送来的那个丫头讨喜,好歹生得好看!” 时岁凑过去,脆生生的叫了一声“jiejie”,眼睛里的笑意更明显。 发现咯。 二叔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