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李子溶赶到会场的时候，他们班的人已经走的差不多了。 这件事她并不意外。能获奖的演出不一定有趣，评委老爷们喜欢的表演未必符合年轻人的口味。更何况演出结束的时间紧挨着放学，急着回家的同学估计刚到演出谢幕就吵着要离开。 原本她脑子里乱糟糟成一团，无论怎么努力都无法抑制自己去回想那一切的冲动。明明上次做完之后，她就像个渣女一样对于交欢对象一点兴趣都没有，可这次却因为那份炽热，以及那个拥抱让一向平静的心彻底乱成一团。 她心中很清楚严珂和自己不是一路人。 如果不是家里强迫，严珂甚至不会来这所学校。他是那种满脑子只有享乐的不成熟小鬼，不用担心未来，也不用犯愁以后的生活，李子溶甚至隐约想起莉莉提过他还有一个非常有名的jiejie。 而他们这群人呢，虽然在外是别人口中重点学校的孩子——就连她在外人眼里也是一等一的尖子生——可终究只是普通人家的孩子。只有听话才能平安无事度过一生，只有勤奋苦读才会有光明的未来。 严珂和他们不是一路人。他上学是为了享受青春，可她上学只是为了能让自己以后能有个未来。只是个普通的未来她就心满意足，一向胆小的心甚至连做梦的勇气都没有。 这里才是自己的归属，像严珂那样的人是和她截然不同的存在。可心知肚明这一切的她就是忍不住去想有关他的事。 李子溶心里清楚这一切不是因为喜欢，只不过是因为和他之间发生的一切对于自己平淡的生活来说过于刺激，所以难免印象深刻一些。只要她回到属于自己的地方，再跟身边的人随便聊几句转移下注意力，很快严珂就会像之前一样成为自己记忆里的一部分。 可现在她看着眼前那一张张空荡的座椅，想着那群也许都没有注意到她离开的同学，突然想到：这里真的是属于自己的地方吗？ 走出礼堂的时候，李子溶一眼就看到他们班同学的队尾。距离隔得不算太远，只要自己动作快一点就能追上他们，然后就能融入其中，和以往一样和莉莉有说有笑放学结伴去车站。一切都和以前没什么区别，只不过现在的她独自一人看着队伍的远去，有些怨念地想到那群人里有人注意到自己离开吗？ 礼堂的座位虽然一开始是老师安排的，但等到真正坐下时，大家身旁坐着的都是和自己要好的朋友。这种情况下真的有人注意到存在感薄弱的她吗？ 李子溶在心里安慰自己，现在只是高二分班后的第一个月，没混熟很正常。可她却也消沉地想到这样的自己也许再过两年也同样是孤单一人。 她在孤独的时候总会想到莉莉，可是莉莉在孤独时想到的人会是自己吗？ 她俩从升入高中后就经常混在一起，但莉莉看上去有很多的朋友。她好像谁都认识，就连这群光鲜亮丽的演员里也有她认识多年的朋友。这样的莉莉真的会把她当做重要的朋友吗？ 这些想法让她因那个拥抱兴奋起来的心瞬间被冷却了下来。李子溶看着远处被高楼大厦挡住的落日，昏暗不明的阳光在她眼中依然是一场朦胧的早夜。 人在天黑之后总是容易多愁善感一些，特别是在气温逐渐降低的秋天。虽然称不上有多冷，临近夜晚的凉风一吹，还是让她有些瑟瑟发抖。身体的寒冷让她越发怀念从严珂身上感受到的温度，甚至有些怨念地想到早知道自己就不逃跑了。 自己不惜反抗校霸也要跑回来，就是因为想要回到自己的归属处，结果到最后自己还是一个人孤零零的。 在一堆陌生人里尴尬地坐着也比直面自己没多少朋友的现实要好，更何况那些人里有她认识的上官明。虽然俩人毕业后只有零星几次碰面，可毕竟曾经是同桌，再加上上官人也很好，去了的话结果一定... 李子溶突然间又陷入另一种自我怀疑——直面高中没有朋友和直面与初中朋友并不熟，这两种情况究竟哪种要相对好一些？ 也许走快一点自己还能碰到莉莉。 她心中这样想着，可动作却只是以一种自暴自弃的速度慢悠悠地往回走。潜意识里她希望自己能等到莉莉，可是她也明白自己不努力一定等不到莉莉。 人有时远比自己想象的要坚强。李子溶原本以为自己又要因为这种事哭一场，事实上自从升入高中之后她没少因为这个哭过，可也许是已经开始习惯，又也许是今天经历的事太多，以至于她站在惨白的路灯下看着教室窗户上映出的正拿着书包准备回家的同学，心中有的只是麻木过后的平淡。 等到她推开教室的门，屋子里和她预料的一样早就没有了莉莉的踪影。班级里也有零星几个还没来得及离开的同学，可无论是他们对于她，还是她对于他们，都是无关紧要的存在。他们见到她的突然进入也只是出于礼貌彼此打了个招呼而已。 独自一人拿着书包走出教室时，李子溶看着墙上的学生守则，突然想到自己这么多年都执着于做个好孩子究竟是因为正确本身，还只是因为想要获得大家的认同。 她曾经在某本书中读到过，规则本身存在目的除了可以树立秩序，也能通过受众的态度排除异己。从小她就被教育只要做个听话的乖孩子，就能得到一切想要的东西，可她这么多年一直努力做个好孩子，结果却好像什么都没得到。 家里父母天天在闹离婚，学校里没有几个真心朋友，唯一要好的莉莉好像也只把自己当普通朋友。唯一能拿得出手的就是成绩，可她也明白自己在学习方面还没有优秀到可以借此自满的程度。 李子溶看着空无一人的走廊，心中产生了前所未有的茫然。 她不知道答案。人生里有太多迷茫的问题需要她去解答，可是自己却没有一个能回答出来。小的时候她不明白为什么曾经恩爱的父母从某天开始会变成怨恨对方的仇人，现在的她也不懂自己依恋于一时感受到的体温，不明白究竟怎样才是朋友，更不知道自己的未来究竟是什么样的。 明明初中的时候她只要认真学习就好，可到了最需要努力的时候，需要她去面对的问题却一个个全都冒了出来。人生仿佛在她升入高中的那一天就突然变成了困难模式。 她近乎梦游般走到楼下，临近门口的时候她注意到有人站在那里，像是在等什么人。 要是等的人是自己就好了。 李子溶继续在心里胡思乱想。 就像小说里失魂落魄的主角总能等到别人的安慰。一想到这里她有些无奈地笑了出来，就算是胡思乱想，她也想不到能等自己的人是谁。 如果是莉莉就好了。李子溶心里明白突然消失的人是自己，怎么能期盼对方盲目等待一个不知去向的人。可她还是忍不住进行这样的幻想，因为一旦期待，所有的麻木都会重新变回委屈。 她很想要和别人抱一下，寻找那个拥抱的替代品，来填满一下今晚因拥抱而起的所有空虚寂寞，然后她就发现楼下站着的是本该赴约的严珂。 李子溶不知道为什么严珂还站在这里。他像是在等人，但她不知道那个被等待的人是否就是自己。不过现在对于她来说这都无所谓，因为没有人能比严珂更适合去成为那个替代品。 反正他也不会对别人说...反正俩人都做过了... “上官又被叫走了，今晚约不成了。” 在她下来之前，注意到李子溶过来的严珂先一步开口向她搭讪。 他这次回来是想借机刷个好感度。要知道没谈过恋爱的小姑娘最好追了。随便送个关怀耍个酷，再来个少女漫情节的一比一复刻，顶多半个月他就能把李子溶拿下。为此，严珂还特意找了人借了个摩托，准备用个帅气的姿势邀请李子溶一起回家。有什么能比得上摩托车后座更具有吸引力的呢？正所谓风驰电掣模拟给你心跳过速的浪漫新体验。结果他还没等摆好姿势，就被下楼的李子溶直接冲过来一把抱住。 李子溶前所未有的主动直接打得他措手不及。他本来都做好了被李子溶直接无视的准备，结果对方直接物理意义上的投怀送抱。 这人真的是李子溶吗？ 如果不是她身上还残留着自己身上的味道——omega对于这种味道总是很敏感——严珂都怀疑是不是光线太暗自己认错了人。 连备用计划都做出好几个的严珂被这一下直接吓得手忙脚乱，不知道自己是男友力十足地回搂一下，还是应该把图谋不轨的她直接推开。他其实没多少和异性亲密接触的经验。在外面的风流名声改变不了他实际零经验的现实，一般都只是毫无实际接触的口嗨。 他愣愣地看着突然抱住自己的李子溶，无法理解为什么刚刚还对自己这么冷漠的李子溶突然对自己这么热情。其实也说不上热情，她就只是把手搂在自己身上，除此之外什么都没做，纯情地就像两个小学生在玩过家家。 就算他的计谋很有用，至少也要看过他的摩托再说。 李子溶的突然反而让他有些不好意思。 倒是挺暖和的。 对于这个外人看来可能暧昧十足的怀抱，严珂心中唯一的想法只是这个，而这也是李子溶心中满意的地方。 和她想的一样，rou体传递的热度让她空落落的心逐渐被填满，就连被凉风吹透了的身体也开始暖和了起来。 她冲上来的动作很果断，结果才刚抱上就被自己的莽撞搞得面红耳赤。在她松手之前，李子溶的脸一直死死埋在他的胸前，生怕稍微抬头就暴露自己慌张到眼泪都快流出来的窘境。 虽然在冲上来前，李子溶心中的是今夜放纵一把，当一次利用别人rou体填满身体寂寞的渣女。反正她当乖孩子也没什么好报，不如直接自暴自弃，让所有人为她的黑化后悔。结果就是李子溶发现有些事还是需要天赋的，像她这种只是抱一下就觉得自己在玩弄别人的人看样子应该是没有什么天赋。 她很后悔，可是将人搂在怀里有一种让人上瘾的充实感，让她又舍不得放开。 他们就像两根缠在一起的木头一样在门口吹风，吹到严珂觉得再不开口就显得自己像弱智的时候，李子溶突然抬起头一脸认真对他说： “谢谢你，再见！” 然后就跟碰到鹰的兔子似的，抱着书包就往校门口玩命跑。 目睹这一切的严珂：？ 虽然他没太弄明白发生了什么，但一定不是他想要的浪漫新体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