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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家,其余时间则像浮萍般飘荡在北京,这太寂寞。我想念家人,芝林,麓存,还有孩子。上周芝林和麓存来北京看我,真是开心得不知道如何是好。正值春天,我们一起去了西山,山景极美,芝林说,金燕西和冷清秋的西山,是书里的,而活生生的西山,现在属于我们。我和麓存听了都笑起来。我们照了相,每人留一张,约定说等老了,再凑在一起看,瞧瞧谁变得最大。南边开始打仗,许多人都报名参军了,麓存也是。据说死的人很多,都说是有去无回……(笔迹中断)我和芝林都有些担心。临走前麓存悄悄拉住我,对我说:“省知,你要对芝林好。”他说芝林想去北京,自己是知道的。他要让他的meimei去北京。第43章431979年7月6日麓存牺牲在四月,而我们六月才得到消息。芝林就快要高考,还是和我一起去了趟云南。听麓存的排长说,最后一眼看见麓存在掩护队友时被火焰喷射器击中,整个人一边烧着一边掉进了沼泽。就像一团火掉进水中,火与生命一同熄灭了。幸亏和他同住一个猫耳洞的战友还留着他的一点遗物,托排长带给我们。那位战士烂裆烂得厉害,不好意思见我们。边境战局正紧,山林潮气极重,尘土湿热,远远传来许多炮声,昼夜不息。排长递完东西,就匆匆往外赶,一边挥手,催促着我们快走。麓存遗物很少,几件破得不成样的衣服,一个统一分配的水杯,还有我们西山的照片——已经被磨烂了。我和芝林拿着遗物回了N市,替麓存作了一个衣冠冢。他离开我们只三个月,却已经是生死两隔。明天芝林就要上考场了,天气越来越热,可今天我们还是在墓地站了一早上。芝林拉着我的手,眼睛发红,但是没有哭。十多年来,我们都逐渐学会了坚强。离开的时候,她对我说,她一定会来北京,一定会来见我。1980年10月1日有了烈士家属的身份,芝林的政审很快就通过了。她比我聪明,其实可以去更好的学校,但还是和我待在了一起。我们年岁一样大,但现在却是我高她一届,我有时开她玩笑,说我们做了半辈子同学,现在我是她学长啦,她也笑着,却并不反驳我。有了芝林,在北京的日子也终于有了色彩。我们走过很多地方,天安门广场,未名湖,北海公园。麓存忌日的时候,我和芝林一起去了西山。西山比去年又多了很多的建筑,游人如织,山野繁茂。恍惚间我觉得麓存还仿佛就在身边,还能对我和芝林讲诉那许多的趣事。麓存,我们爱你。你是我们的伙伴,朋友,亲人,你有我和芝林所不具备的坚毅,勇敢和善良。在火车站送走你时,我从未想过你会不能回到我们身边。我和芝林给你送去祝福,这祝福却没能够庇佑你。你临别前给的话我不会忘记,我和芝林会很好地生活下去。将来等翰如长大了,我们会告诉他,他的舅舅是个英雄,为祖国献出了生命。翰如会和我们一样,永远记得你。1981年4月25日大学很美,也很快乐。先生们说话都十分有趣,为人也和蔼。只是我的姓冷僻,似乎只要打听一下,就都知道我是君垚的儿子,因此那些先生便常在课业上考问我。我的学问当然比不上父亲和jiejie,真是惭愧,已经不知道第几次在课上丢了他们的面子。许多同学都开始写诗,传单和诗集满学校地乱发。我和芝林也收到两份集子,有的写得很歪,有的写的很好。我们曾经参加过几次诗社,领头的都是些年轻人,虽然有些高谈阔论,但也算得上意气风发。学校生活十分忙碌,一直把翰如交给父母教养,实在是过意不去。我和芝林快毕业了,等工作定居,就要把翰如接过来,不能再麻烦两位老人。不过翰如的生日我们总没有错过,无论如何都要赶回去的。这孩子看见谁都不笑,整天板着张脸,不知道像谁。1982年2月4日这次过年和芝林在家里待了挺长时间,我的日记本也要写完了。翰如还是不爱说话,整日都很沉默。芝林和我有些担心,我们说好了,以后要好好照顾孩子,一定要让他活泼些,让他快乐,没有烦忧。我们希望他可以不要再吃父辈的苦,能够自由地去享受幸福,自由地去爱。马上就要和芝林回北京了,离麓存的忌日也不远,希望以后上西山的时候,能年年带着翰如一起去。祖国的春天就要到来了,明天将是充满希望和光明的。第二天,他们死在了去北京的路上。那天正好是立春。那是春天的伊始,是新生与轮回的起点。第44章44君省瑜在父亲的葬礼上第一次看见她的侄子。那时候宽敞的大堂里摆满了花圈,这孩子坐在很前面的位置上,身边的一个刚好是最大且最用心思的,中间是纯白菊花拼成的“音容宛在”四字,一旁恭恭敬敬挂着正楷书就的挽联:君垚先生千古。人群来来往往,虽然气氛肃穆,但多少还有些热闹。可这个孩子却安静坐着,垂首看着自己的双手,脸色很平静,看不出在喜悦,也看不出在悲伤。只这一点,他就和他的父亲半点也不像。君省瑜走到他跟前,并没有蹲下来,只高高站着,说:“翰如,我是姑姑。”那个孩子听到声音,抬头看了她一会,然后回答道:“姑姑。”君省知夫妇死去时,他们的孩子只有四岁出头。因为长久的分离,君翰如对他们并没有什么记忆。而君垚梅望的短暂教养,在未来二十多年里迟早也会变得淡漠。从这一刻起,一直到很久的以后,君省瑜将成为他唯一的亲人。君省瑜与他对视了几秒,为这孩子的平静而感到有些惊讶,她沉吟半晌,伸手在君翰如的肩膀上轻轻拍了拍:“从今往后,我们一起生活。”愿望与现实偏离,这是很正常的事情,更何况是亡人的愿望。现实便是,君翰如被君省瑜牵着,毫不留恋地走到了另一条路上,而他的父母则永远被埋葬在1982年的那个春天,无人问津。君翰如看完日记的时候,窗外的冬雪已经十分飘摇,黑夜漫漫,似乎永远也不会过去。他独自坐了好久,把本子翻到第一页,又重新读了一遍。然后又是一遍。来来回回看了许多遍,君翰如却发现自己并不能懂得那些在字里行间流淌的东西。那是情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