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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前的师傅呢?”刘效颇有些嫌他似的,将脸往一旁避了避,“怎么派了你来?”那人盯了他一会,率先嗤笑一声:“京里不想让殿下知晓,殿下也不必知晓。殿下/身体强健,臣便也能得些光来照照自个儿。”刘效温锅里的神智顿然凉了下来。他悄然将那年少的英雄看了一看,问道:“圣上没旁的吩咐吗?”那人本想着照实告知,奈何刘效一副仙人模子,两眼水盈盈地瞧着他,教人半句重话也难说。他只得道:“圣上是万民之君,近日来国政繁忙,有心思为殿下考量,已是爱犊心切,殿下还有什么不舒心的?”他恍然间又道:“不如这样,为着殿下唤我方便,臣斗胆请一个名儿。”刘效瞧瞧他,复又瞧瞧这天色,诗情陡生了。那人迎风而驻,芭蕉叶儿簌簌而动,西光穿透乌丝,如同檐上金粉、命里华光,一时不慎,落进刘效眼里去了。韦钊彼言一出,当即便生了悔意,赶忙道:“臣今日不过是来见殿下一面。明日晨起,烦请殿下同臣一块儿先打一套拳来,再行圣人之礼,以显圣泽。”“夕蕉,”刘效徐徐抬了眼来,露出些青涩的风情,“孤唤你夕蕉,你应不应?”韦钊瞧着他,如同瞧着一颗饱满莹润的青果,半是惜情,半是好意:“殿下所唤,怎敢不应?”此一唤,不过少年人朦胧心事,把萍水相逢认作此生挚友,来时汹涌,去时寡淡,一朝即可忘却。然二人祸福自此明暗相织,仿佛是姻缘簿里早早写上的一笔,擦不去改不掉的。夕蕉虽不过十五的岁数,功夫却是顶顶的到家。刘效日日看着,也觉钦佩。只是到底是皇室贵胄,心气儿高些,自知武课敌不过他,便按着他同自个儿一块念书。韦钊揉着眉心,硬压下不耐,诵道:“四塞,世告至。此周公明堂之位也……什么?”刘效心里自得,只忍着不发:“明堂也者,明诸侯之尊卑也。怎么着,你背不出了?”韦钊将书一丢:“我不是读书的料子,不过强撑至今,实不能体味诸子风仪,教殿下取笑了。”知谨在廊下候着,将二人对话听得一清二楚,不免心里暗笑。他瞅准机会,捧了两碗味儿浅的茶推门进来:“殿下同公子读书辛苦,喝口茶润润喉咙罢。”刘效心情畅快,见他进来,也多了些体贴的意思:“外头孤零零一个多闷呢,你进来歇着罢。”“可不敢,我得去盯着手下的小丫头们,她们惯会贪懒的。”知谨说着便要出去,复转向韦钊道,“殿下近日松快不少,想来大半是公子的功劳。公子替咱们下人陪着主子,我给您道一声福。”他一语说罢,不等刘效吩咐,便径直退下去。刘效原先朗然的一颗心,教知谨这么一说,生出些阴云来了。他彼时心思倒不如在蓟州时重,脑袋里想着事儿,面上也显了个七七八八了。韦钊本不觉有他,见他面色不佳,方道:“臣同殿下整日里一并待着,着实有违圣意。不过吃罢这一碗茶,臣便请辞了。”刘效回过神来,暗骂自个儿藏不住事儿,扮了笑模样道:“孤不过念书乏了,没有责难你的意思。”他顺手也将书册收拾起来,“咱们两个讲讲话,你用了饭再回罢。”韦钊本欲推拒,而刘效眼皮柔柔一抬,眸光锋利,竟是绵里藏针的意思,便也只得应了,一派规矩样子。刘效乍然要同他讲话,竟一时结巴起来。个人私事不能讲,军国要事也不能讲,他思前想后,实在无事可谈,便拣了个平平无奇的道:“不知道夕蕉爱吃什么?”“臣不挑嘴,”韦钊一番察言观色,细微之处断不敢说了,只道,“蒙殿下赐食,臣不堪此幸。”刘效一厢心思虬结难断,一厢复又觉着好没意思。二人在屋内饮茶,竟是寂静无声。直到茶也饮尽,耐心也耗尽,刘效方问他:“夕蕉在行宫,待到几时呢?”韦钊将最后一口茶倾入腹中,信口道:“待到殿下长成了罢。”于是浓夏至秋,清秋至冬,凛冬至春,刘效分明还没有长成,他却要走了。韦钊在一树飞花下吐露着年少人最难留情的别离之言,把这幻梦都一一击碎,教酸楚和着春风,凝成五皇子心头的一块疤。刘效合上书,合进夕蕉这个名字,合进满园春色,合进满腹乱絮,合进蒙昧的情谊,对面前人行了一礼,敞然道:“孤没旁的好讲,只得祝君,从今往后,前程似锦。”韦钊扯了扯嘴角,还礼道:“臣借殿下吉言。”他一礼行罢,将袍袖一抖,回身走去了。刘效盯着那抽长了些的身形,不觉怅然。夕蕉正在男子变化快的年纪,不论五年十年,就是三年之后,他见着,也未必认得出了。他觉着自个儿仿佛成了双面人,鲜活的青春合进书里,无尽的猜忌瞒骗如同连绵的波涛,要把这天光都遮遍。这行宫之内,自此再无夕蕉,也再无一人,愿意等他长成了。第二十一章夏翎一袭素净官服,身后不过一个小太监,捧了一只礼盒。他玉白手里捏了一卷圣意,迎风飒飒,直挺挺立在太后门前。太后身边的李嬷嬷正正挡在他身前,面色沉郁:“太后劝皇上再思量。”夏翎唇角一勾,一个恭顺得体的笑当即绽开:“皇上劝太后少挂心。”话音刚落,身后朱红的门里闪出一个宫女,凑在她依旧灵光的耳旁低语了两句。李嬷嬷再无旁的话好讲,只得向旁边退了一步,让开朝议郎前行的道路。夏翎上身挺得端正,徐徐踏过李嬷嬷面前。历经三朝风雨的年迈妇人用刺骨的目光探视着他:“您是大家君子,为何不行大家之事?”夏翎闻言,猝然又笑:“皇上教我行大家之事,我便行大家之事。这还轮不到嬷嬷您比划。”他一言语罢,便不顾旁人,抬脚入殿。钱太妃自先帝驾崩之后,便寄居太后宫里的偏殿。夏翎乍一入内,便见太妃端坐一旁,身着玉红金纹朝服,眉是远山翠,唇是近花红,肌若凝脂玉,肤似软冰琼。偏殿日常用度虽未曾缺过,但行动处处受限,太妃丰腴身段一早消减下去,风情不如当年,倒颇有些病里美人的意思。太妃睨了衣冠整齐的夏翎一眼,抬手请他落坐,夏翎见惯了官场事的,晓得这是要来上一番长篇大论。他心里兜兜转转几回合,到底是应了下来。随行的小太监将礼盒搁在太妃手边,又为夏翎将袍摆掸了一掸,谨小慎微地退下了。钱太妃望着小太监一抹灰扑扑的身影,直到殿门再次紧阖仍未罢。她一时心里涌出许多人母之情来,想起通和朝的时候湛蓝天穹下飞来殿中的喜鹊,想起新生的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