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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卷阅读84

    兰州

民谣中的兰州,似乎大多都是悲凉的意象,带着西北城市独特的粗糙。夹杂着尘沙的风掠过河面,吹皱了黄河的水,茶摊上的三香茶只剩下了一点,不远处的牛rou面刚出锅,还在冒着热气,袅袅的白烟散开在干燥的空气中。那些歌中的兰州是平淡的,可却令人向往、惹人怀念。但真正迈入了这里,又觉得并非如此,它同大多数城市差不多,没什么特殊的地方,高楼林立,一条宽阔长河穿城而过,杨柳都立在水岸。

天上一轮浑浊的日,离河面仿佛只有几米的距离,刺眼的光让人睁不开眼睛,很容易就能想起那句耳熟能详的诗,“大漠孤烟直”的景象是见不到了,但“长河落日圆”却颇有一番风味。

熟悉的日落时间在这已经没了一席之地,天空都被染成了浅红色,金色的光在河面上铺开一层,落在了建筑物的外墙上,窗户又反射出它的光芒。街道上有牛rou的香味,混着果香,谢然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想起了自己的家乡。

B市同这里自然是不同的,但又有那么些相似之处。谢然说不上来是怎么样的感觉,大概是这样的内地城市总是会带着些相同的味道。

晚饭吃的是羊rou汤和烤串,就是分量太足了,一大碗下去不免有些撑,不过如果是在以前的训练之后,谢然觉得自己可能还能再点上一份rou夹馍。

日轮终于沉了下去,深蓝的夜色席卷而来,布满了整片天幕,云层和星子都是稀疏的,像是一件精心烧制的瓷器,碗底是深邃的颜色,釉料泛着如水一般的光泽,它就这样罩在这片土地上,安静而宁和。

街道华灯初上,浑黄的河水漂着幽幽的光。

两人在黄河滩上缓步走着,或许是因为天际空旷,连月都离他们近了一点。

河边的酒吧中传出嘈杂的声音,架子鼓的鼓点敲在酒香弥漫的空气里。

谢然扫了一眼,发现今晚老板请来了当地有名的乐队。他心中一跳,突然就生出一丝冲动来。

“想去看?”任昀停下了脚步,侧过身问他。

从河面吹来的风扑在任昀的身上,风衣的衣角被撩起一个小小的角度,从这个角度看,任昀的眸子不再是白日里浅淡的棕色,而像是水中晕开的墨一般,还带着一片清光。

谢然点了点头,说:“我想去。”

“那就去听听吧。”任昀说道。

任昀对这些不感兴趣,只是单纯因为谢然想,他才提了出来。

酒吧不大,一楼的大堂里几乎坐满了人,二楼的卡座还剩下几个。昏暗的灯光扫在舞台上,贝斯手手指拨动,泄出几声低沉的音调。酒味被爆米花的甜腻香味取代,水果也陆续被端上。主唱握上了身前的话筒,微微弯下腰,笑着问了一句:“接下来想听什么?”

起哄声接连不断,但呼声最高的还是一首兰州民谣。

主唱笑了一声,用吉他弹出了第一个音。

再不见风样的少年格子衬衫一角扬起

从此寂寞了的白塔后山今夜悄悄落雨

未东去的黄河水打上了刹那的涟漪

千里之外的高楼上的你彻夜未眠……

这地方到底还是与众不同的。

兰州似乎总在民谣中被人唱起,或许是因为这片土地带着太多西北城市独有的浪漫痕迹——城外的戈壁、黄河上荡起的涟漪,还有史书中浓墨重彩的一笔,它就如同一支同名的香烟,浓烈得呛人,但吐出白烟时,却夹杂着一股别具一格的美感。

谢然的手指跟着主唱的手一起动作着,仿佛此刻他的手上也有一把吉他,让他可以在弦上拨出悠扬的弦乐。

灯光发出的热意蒸着空气,在室内横冲直撞,台下人们的情绪随着这股热意越发高亢,鼓点敲击出热烈的节拍。

这首歌是奔放的,主唱的嗓音微低,沙哑地唱出了一种少年意气。

第一声“兰州”出来时,台下异口同声地唱出了声,晃动的酒杯中液体荡漾,玻璃杯面反射出晶莹的光亮。

谢然垂眸看向舞台中央的主唱,灯光在他眼前投下了一层薄薄的幕,模糊了那个青年人的脸。那人的身形与他的差不多,身上只穿了一件卫衣和一条洗得发白的牛仔裤,脚上是一双廉价的帆布鞋。谢然看着他踩着拍,手指上的几个不知材料的戒指闪着金属的光泽,他的目光忽然穿过了数年的时光,魂灵也转换了位置,回到了五年前的B市。

他看见了台下的观众,许多人的脸都是模糊不清的,但他却从内心里感受到了他们的欢乐与雀跃。

头顶上的灯烘烤着他的发,架子鼓的声音震着他的耳膜,与台下的叫喊声平分秋色。贝斯的低音呜呜咽咽,如泣如诉,背在肩上的吉他如羽毛一样轻盈。

他唱着那首不知唱了多少遍的歌,每一处起伏他都了然于心。

他们喊着他的名字,喊着他背后那些队友的名字。渐渐地,会唱的人一起附和,与台上的声音还有台下的哄闹声三分天下。

那是B市夜色中的一角,在偌大的城市中,那间酒吧不过是沧海一粟,算不上什么,可它却是谢然之后这么多年的起点,是只属于他的小世界。他从这个小世界跃到了中世界,又一步步地走向大世界……他见到了鲜花与掌声,见到了无休止的梦想与欲望,见到了他后腰上的那朵花。

那间酒吧的调酒师是他的第一个粉丝,第一场表演后,他靠在吧台上,给谢然递上了一杯橙汁,用不着四六的调侃语气说道:“不如你先给我签个名吧,说不定哪天就火了……”

谢然笑了笑,捧起杯子,撇开杯中多余的吸管,喝了一小口:“那就借你吉言了。”

没想到一语成真,他真的走向了更大的舞台。

但是他始终没有忘记过那个时候狭窄的、昏暗的、难熬的一片天地,以及那些在最初就给过他支持的或陌生或熟悉的人。

尤其是那个等在家里的男人。

“谢然?”

谢然在任昀的声音中回过神,对上他关切的目光,生硬地扯起嘴角笑了笑,然后扫过了他握着自己的那只手。

兰州到站了,乘客们还在睡梦中没有醒来。

“怎么了?”谢然问道。

任昀定定地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才道:“我看你一直没有反应。”

“我就是想起了一点旧事。”他又偏过头朝那个主唱望了一眼,这回他终于看清了对方的脸,单眼皮,颧骨有些凸出,皮肤是小麦色的,唇形丰满,是非典型的帅哥,“我当时在酒吧里唱歌时,好像还没他大。”

不知是不是光线的缘故,谢然觉得任昀的眼神暗了点。

“如果……”任昀犹豫了一会儿,继续道,“我们早点遇见的话,我……”

会怎么样呢?帮他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