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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先回去了。”相野道。“这样啊,没关系,咱慢慢来。”钱婶注意着相野的表情,自己又不知脑补了什么辛酸故事,拍拍相野的肩,说:“待会儿来我家,今天你赵大爷亲自下厨,你不是最喜欢吃他做的回锅rou吗,来端一碗回去。正好我家里电灯又坏了,你再给我看看,还能不能修。”钱婶是个热心肠,除了喜欢使唤人帮她做点小事,没别的问题。因为相野穿的是长袖,所以她也没发现相野身上的伤。相野点头应下,辞别了钱婶,又继续往前走。小区里的荒草没有人清理,时常会有蛇出没,尤其是天气热了以后。相野随便捡了根树枝当探路棒,蛇没看见一条,倒是撞见了黄大仙。大仙又在菜地里偷瓜。大家生活都不容易,所以相野每次撞见这种偷窃现场,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野鸽子对此也没有意见,它们顶多站在附近发出“咕咕”的声音,等相野走近了,又一窝蜂散开。这么大的荒废小区并不多见,邢昼也是第一次领略到这样的“原生态居住环境”,他看着相野神色如常地穿梭其间,大约能明白他为什么在经历昨晚那种变故后,还能保持镇静了。相野住在7栋,整栋楼只有他一个住户。烂尾楼当然没有电梯,他每天步行往返九楼,走出了经验、走出了活力。小的时候他一度觉得老头是故意买在九楼,就是为了折磨他,也曾一度妄想在楼外面安装吊篮,以实现自动升降。后来老头告诉他,那是因为你太弱了。相野每天这么爬上爬下,体能依旧没有改善多少。他一度因为爬楼梯而上学迟到,所有老师闻者伤心见者落泪,相野就变成了学校里唯一一个迟到不会被罚站的人。假沈延之和宋灵来这里忽悠他的时候,也为这个楼梯奉献过不少汗水,这么一想,相野心里就平衡多了。可今天,邢昼面不改色地一口气走上了九楼,大气都不喘一下。相野转过头去,眼不见为净,掏出钥匙打开房门,却见屋内一片狼藉。想来是昨夜风雨太大,又把窗户吹开了。风刮得炉子和落地灯都倒在地上,摇椅上落满了树叶,地毯都脏了,还湿着。他很喜欢那块地毯。因为老头很穷,搞不起装修,所以墙壁和地面只是简单地用腻子刮了一遍,美名其曰工艺风。地毯是相野从旧货市场淘回来的,花纹像是原始社会画在陶罐上的那种简易图腾,也不知道具体算是什么风格。除了地毯,摇椅、炉子和落地灯这些东西,其实也都是相野从外头扒拉回来的旧货。他像蚂蚁搬家一样,捡些别人不要的破烂,清洗、打磨,再一点点装饰自己的家,为此学会了不少杂七杂八的技能。如今看到这一片狼藉,相野心里憋着的那股劲好像瞬间就xiele。不想去整理,也不想再花心思在这个上面。都没用。他沉默着走过去,捡起掉在地上的断了弦的尤克里里。目光再落到窗户上,窗户被风吹开的原因大概还是因为锁扣,前几天相野忙着应付假父母,根本没有时间去修它。好在其他的窗户都是好的,厨房和卧室没什么损失。水电也都是通的,除了经常会断水,电压也不太稳,没什么大问题。老头以前住的房间已经被相野改成了杂物房,他轻车熟路地从中找到工具箱,对邢昼说:“我去钱婶家,你——”他复又扫了眼杂乱客厅,道:“随意。”相野大步出门,他怕自己再待着,会忍不住想把那些东西从楼上扔下去,甚至还会骂娘。邢昼站在窗边往下看,还看到他边走边踢石子。有颗石头大约是太挡路了,又踢不动,相野气劲上来,放下工具箱就把它抱起来,“扑通”一声丢进旁边的溪水里。哗啦水花四溅,惊起一群飞鸟。随后他又拍拍手,拎起工具箱,继续若无其事地往前走。邢昼目睹了全过程,而这时他的耳麦里刚好又响起那个略显活泼的声音,“头儿,你到江州了吗?住哪儿啊,要不要我帮忙订酒店?我跟你说江州那地方好吃的可多——”“送扇窗户过来。”“啊?”“一米五乘一米八的尺寸。”“哦、哦哦我记下了。”对面一阵恍惚,“不是,头儿你要窗户干什么?在外面露营吗?可一扇窗户也不顶用啊。”“送到相野家。”“这样啊……头儿你又翻人家窗户,还把人窗户打碎了???”“决明。”“在!”“安静。”耳麦里终于恢复了清净,过了许久,才又响起声音来,“那个……要什么颜色的边框?”邢昼扫了眼屋内的陈设:“黑。”决明:“黑色好哇,黑色特别酷。不过相野的手机不是掉湖里了吗?头儿你要不要帮他把手机也买了,他住烂尾楼肯定没钱,这没有手机下次他被抓走的话我都不好定位了,买个手机吧买个手机特别方便再给他配个电话号码装个防窃听软件我跟你说我最近新看中一款它的性能特别好不光拍照很强而且……”摘下耳麦,世界清净了。另一边,相野正在钱婶家客厅里修灯泡。赵大爷在厨房炒菜,钱婶就在客厅做针线。她一边做一边跟相野聊天,说着说着就扯到了邢昼身上去,“嗳,小野啊,你这朋友有对象了吗?附近小区的那个王阿姨你还记得吗,她有个女儿……”相野起初只是听着,听到钱婶越扯越远,才说邢昼有对象了。钱婶颇为遗憾,她一看邢昼就觉得是个吃公家饭的,那一身正气、那身板,不是当兵的就是个警察。半个小时后,相野用小竹篮拎着晚饭从钱婶家出来。此时天色已晚,他看着远方渐落的夕阳,又回头遥望了一眼钱婶所在的2栋。2栋的四楼亮着灯,窗上有人的剪影,是钱婶和赵大爷正坐着吃饭。相野仰头看了很久,他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机会再回来,再沾染一点普普通通的人间烟火气。他下意识地摸了摸后脖颈,虽然不知道那块被当做钥匙的骨头具体长在哪里,但只要它存在,就一直在提醒相野:你回不去了。夕阳把他的影子拉得老长,回锅rou很快就要凉了,他才回过神来,继续往家走。也许那也早就不算家了。相野想到自己还要面对那满地狼藉,眉目间就不由染上了一丝寒霜,可他推开门,温暖的光便倾泻出来,将他整个笼罩。屋里已经大变样,地上都收拾干净了,落地灯也被扶了起来,正在角落里发光发热。尤克里里被挂在了墙上,弦虽然还断着,却被擦得很干净。摇椅上坐着邢昼,他脱掉了风衣,挽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