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绒服,只穿着一条薄薄的毛衣,慢慢拾级而上,每走一步便默念一句“因果”,走两步便祈愿一声“平安”。他不记得当初自己是以怎样的心情走完全程,到顶后也不敢眺望山间风景,低垂着头,再原模原样地走下来,接着又走一遍。他在自我凌虐中找到归属感,他需要永动不停的热量来冲垮心底丝丝缕缕的恶意,他一直走,一直走,仿佛被火包围,火焰中心露出一张面貌来,是他万刀难断的贪嗔痴,是他的求不得苦。“爸爸。”直到这天,他停在黑夜,终于听见这声响。古刹钟鸣,庙里熄灯了。作者有话说:“四圣谛”:四谛是释迦牟尼体悟的苦、集、灭、道四条人生真理,四谛告诉人们人生的本质是苦,以及之所以苦的原因、消除苦的方法和达到涅槃的最终目的。18向迩对着黑夜喊了两声爸爸,伸脚在四周试探一圈,没发觉任何阻碍物,便举高了手电慢慢往上走。他这时候其实是看不清东西的,眼底只有缩成一小点的光斑,为防意外,他小心谨慎,迈每一步之前都会在周围探一探,确认安全才会接着行动,走三步喊一声,不得回应就继续往上走。中途不知道踩到什麽,他趔趄一下,身体前倾,靠两手撑地才没有就势滚落。他吐一口气,拾了手电筒,又抬手放在鼻前闻了闻,味道不怪,有股泥土味,大概是地上横着两条尖树枝,树枝上头沾了泥水,触感有些黏糊。他不在意地将手往裤子上蹭蹭,接着上行。惦记着天黑,爸爸会像自己这样无意跌倒,向迩的手电筒越举越高,到最后直接摆到了自己脸边,一些碎光照着瞳孔,逼得他忍不住闭了闭眼。随后就听见头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没有章法,鞋底踩着台阶,似乎还踩破了数个水圈,水渍溅在枝叶上,响声清脆。没发现自己松了口气,向迩辨别方向后伸长了手:“爸爸。”向境之起先以为自己幻听,走到一半往下望,隐约发现底下有个闪烁的光点。这时候会来百步梯的人,除了向迩不作他想,看高度他已经走了有十几阶,也不知道有没有摔跤,这里到处都是树枝杂草,万一绊倒了顺势滚下去,往轻了说都难免摔得头破血流,何况他还夜盲。以比来时快了三倍的速度朝下小跑,向境之胸口心脏也跟着砰砰直跳,他小喘着来到向迩身边,牢牢攥住两只手,焦急问他摔疼没有,趁着手电筒的光,瞧见那两只掌心脏兮兮的,上有污迹和破皮,好在没有出血。“我以为你不在这儿了,”向迩反握住他的手,两只眼睛空洞无神,盲人似的直视前方,“我喊你好多声都没有人应。”“我当我幻听,没想到真的是你。”向境之说。“那你是看见我闪的光了?”一问一答间,他们转换方向,向境之牵着他绕过障碍物,两人互相搀扶着往下走。向境之应道:“是啊,整个庙都黑漆漆的,只有你打着光,我在很上面都看见了。”向迩得意地笑了两声:“这是之前我为了露营买的,说是亮度加倍而且很省电,一开始我还不信,现在看来也不全是虚假广告。”到了平地,向境之拉着向迩在一块石头上坐下,接着自己蹲**撩他裤腿,向迩象征性地挡了一下,没挡住。等膝盖及以下的部位光溜溜地敞着,被山上夜风有一下没一下地呼哧吹过,他无奈撇嘴:“没有摔伤,不然我怎麽能稳稳当当走下来。”“你看不清楚就往上走,万一出事怎麽办?这边路这麽陡,不小心摔下去,哪里是摔伤那麽简单。”“我也没有出事。”“万一呢,要是我已经到顶了,照你走的那个位置,你从那儿掉下去,我连你喊救命都听不见,你要我往下走的时候就看见你躺在那儿吗?”“那都是没有发生的意外,事实上我一点伤都没有啊。”“万一,万一呢!”向境之低叫,向迩这才发现捉住自己的双手在小幅度地打着抖,随即他感觉手腕贴上一块冰凉的皮肤,约莫是爸爸的脸颊。可当一股灼烧感自那处起缓缓上涌,他心想那不是脸颊,而是眼睛。刹那间,向迩心窝子糊成了软蔫蔫的一团,叫他的声音也不自觉地低了下来:“我担心你一个人走这百步梯会摔跤,像你担心我会一个人滚下来那样,我也担心你,不是只有你想得多,我也会。”向境之嘴唇一抖,像被山间凉风拂过,霎时失去应对的本领。他的小孩还在继续说:“我是你的小孩,这没错,但你也是我的爸爸,我在意你、爱你是天经地义,可你好像总会忘掉这件事。”“我没忘。”向迩不信:“你总是认为我对你的担心是多余。”“当然不是。”“你太紧张我了,爸爸。”向境之忍着后背恶寒,沉默许久后说:“我爱你也是天经地义。”类似这样的争执曾在他们生活中出现过不止一次,向迩始终认为爸爸对自己的安全问题太过敏感,保护欲踩过了安全线,过度的紧张会让他感到烦躁,甚至焦虑。但于向境之而言,任何一些变故都会成为伤害孩子的威胁,他深知自己应该像周边所有父母一样,任孩子跌倒摔跤,就算流血留疤也不必太过惊慌,因为无论快乐或伤痛,任何喜怒哀乐,都是孩子人生轨迹中必经的一环。然而道理说来往往条条分明,他骨子里却恐惧着外界一切未知的意外,并时刻忧虑如果这些疤痕印刻在孩子身上,他会遭受多大的痛苦,或许对向迩而言,那只是一瞬间的痛楚,反弹在向境之身上,却是剜心剔骨,久久不息。偶尔向境之想,要是向迩总长不大该多好,他就能像幼时护他远离风雨那样,将他紧紧搂在怀里。他渴望作飘摇风雨中残败的一隅,也不舍得向迩终有一日会面临暴露于霜雪之下的危机。向迩左等右等都不见爸爸说话,疑心是自己语气太重,只好采取委婉方式示弱。他勾了勾手指:“对不起爸爸,我不是故意要惹你生气。对不起,我很爱你。”向境之低头亲吻他通红的掌心,低低应了一声:“嗯,爸爸也爱你。”“那现在你可不可以告诉我,你为什麽不睡觉,要来这儿爬梯?”“我不是很困,在这里走走,能静心。我托一个小师傅过去找你,要你先休息,你没有见到吗?”“小师傅?”向迩摇头,“没有啊,我看晚课都结束了,路黑,想过来找你,没有看到什麽小师傅。”那应该是无意岔开了。没有办法,向境之只得牵着絮絮叨叨说个不停的小孩回到寮房,取出包里的一小袋药包,给他洗手涂药,最后照着伤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