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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山北麓的上安县城距他们半山的药庐路途漫长,论繁华热闹,远胜南麓的南林县。谢家庄的势力雄踞南端,两人既入此境,便不用如先前那般担惊受怕。毕竟县城里有父母官镇守,就是无法无天的绿林,进了市镇也要有所收敛。苏晋之已有整整十年未曾下山,他虽不心系凡尘,不像魏溪这样看什么都新鲜,但眼见这暌违十年的市井诸象,也很有一番感慨。仿佛躲进山中睡了一个大觉,再醒来时,眼前依稀还是闭眼前的模样。苏晋之腿脚恢复,负手走在魏溪身后,微笑着看他拿起这样那样的新奇玩意儿放在手中端详,不插嘴也不打断,像带着孩子逛街,满眼宠溺与放任。直到魏溪拿起个香喷喷的酥果,他才板起脸孔说了声:“你有伤,吃不得。”魏溪回头看他一眼,依依不舍地把小吃放下。苏晋之见状,摇摇头,低头摸出了钱袋,掏出铜板付给小贩,接过那油炸的酥果掰了一半,放到师弟手上:“一点点。”魏溪脸上立即雨霁天青,捧着酥果吃得津津有味,入口仿佛甜如蜜糖,脸上都要开出朵花儿来。二人溜溜达达地经过一间面馆,魏溪闻见大锅里熬煮的面汤鲜香四溢,咂巴了两下嘴,苏晋之莞尔一笑,便携他入店。他们赶了一夜的路,正是饥肠辘辘。店里食客不多,人手一碗牛rou面,香得魏溪几乎迈不动腿。二人进门时路过一桌,魏溪惊奇地“咦”了一声。只见那桌围了四个和尚,每人跟前也是一碗牛rou面。汤碗中rou块货真价实,而他们嚼得奔放恣意,半点也没有出家人的矜持。“勿看。”苏晋之在他耳边低语,牵着魏溪就到角落一桌坐下。那吃rou的和尚胡喝海塞吃光了一碗,拍桌大叫:“老板,再来一碗!”魏溪心中惊讶,又忍不住偷偷瞧了一眼,只见这几人身上肌rou虬结,一身袈裟污秽不堪,不知是哪座庙里的酒rou和尚,这样辱没佛门。“勿听。”苏晋之目不斜视,径直从筷桶中取出两双筷子,拿茶水浇了浇,等自家要的面上桌,分给了魏溪一双。那叫面的和尚等得不耐,眼光不安分地朝柜台扫来,掠过苏魏二人,视线正正落在被黑布裹起的剑上。魏溪不自在地低头,见剑柄露出了一截,忙伸手提起布条,盖了一盖。“勿动。”苏晋之已然在低头吃面,看似神态自若,语气之中,却丝毫没有放松。魏溪心中不安,一面举起了筷子,一面拿余光偷瞧,只见那凶和尚的眼光已错了开去,这才把筷子伸向面碗。没吃几口,忽听大堂那头爆出一声巨响,似是有人以掌击桌,动静极大。那裂木声中掺杂着劲气破风之声,足见出手之人功力不弱。魏溪回头,发现正是方才那凶神恶煞的和尚。店里的其他客人都惊了一跳,有稍微胆小的,已经落荒而逃。小二和掌柜听见声响,慌慌张张地从柜后出来,鞠躬哈腰地问师傅何处怠慢。只见那出手劈桌的和尚正眼也不瞧他们,鼻孔朝天地说:“阿弥陀佛,我们几人要的明明是素面,你却偷偷加了荤腥。出家人多年修行,没想到被毁在今朝,你这jian商,真是好毒的心思,好狠的心肠!阿弥陀佛!”他言必称“阿弥陀佛”,说话却没有半分出家人的谦逊。魏溪看得糊涂,方才那碗中rou块那么大,若是不想吃荤,明言换掉就是了。这样吃完再骂,分明是故意找茬。苏晋之头也不抬:“假和尚。”“原来如此。”二人这才刚下山,便见到有人如此仗势欺人,魏溪心中不禁暗暗火起。但他想到师兄早前嘱咐,二人现下也还在逃亡,自身难保,于是屁股稍一离座,便又沾了回去。侧首一看,苏晋之一脸漠然,一筷一筷地吃着碗中面条,仿佛什么都没有听到,也什么都没有看到。眼前的乱局不过是一场大戏,同他没有半分关系。果不其然,和尚此言一出,掌柜与小二皆大呼冤枉,说阁下分明叫的就是牛rou面,先前还与师傅再三确认,怎的面都上好了吃完了,现在才来反悔。那假和尚哼了一声,道:“你这jian商,分明是油嘴滑舌,洒家是出家人,还能冤枉了你不成?”魏溪悄悄骂道:“颠倒黑白,惹是生非,这算哪门子的出家人。”“嘘。”不用想也知道,是苏晋之在旁提醒他噤声。那和尚闹得夸张,也不怕旁人议论,又是“阿弥陀佛”“阿弥陀佛”那么不要脸地叫了几声,而后不堪愤怒似的,在桌上又加了一掌。那方桌本先已受了一掌,脆弱不堪,现下再遭一击,当场一分为二。桌上的杯盘碗筷叮呤当啷,碎了一地。“岂有此理。”魏溪忍无可忍,他以往下山见识过流氓耍赖,但碰到和尚闹事还是头一遭。刚要动手,却感到手上一重,苏晋之将手覆在他手背上,神色微动,缓缓摇头。“师!兄!”这低低一声似是在问,路见如此不平,怎能袖手旁观。原来之前他在山上答应过苏晋之的话,一转眼,又都忘了。“那掌柜,也不是普通人。”苏晋之话音刚落,就见那掌柜脸上一扫先前的谄媚讨好,已经立起了腰杆。瞧那架势,绝不似寻常百姓,单是一个抱拳就显出不俗的武功底子:“各位好汉,到底有何贵干?若是道上的朋友,沙某已金盆洗手,从此与江湖上的恩怨也再没有干系。还请各位高抬贵手,放在下一马。”第7章逍遥楼魏溪一听,才知道这面店掌柜原也是江湖人士,不知沾染上了什么麻烦,甘心洗手退隐,干起了这卖面的营生。“金盆洗手?呵呵,你自己造完了孽,拍拍屁股转身就走,还不让别人追究,这么好的事,我瞧不如让那些杀人放火的都来学学,这下谁做了亏心事,都只要抬个金盆来往里伸一伸手,就都一笔勾销了,岂不方便至极?”那和尚果然没有否认找茬的动机,狞笑着踢开了长凳。索性四人一齐站起,向掌柜的围拢过来。“我、我又没有杀人放火,不过是、不过是……”掌柜的支支吾吾,神色忽然萎顿。和尚接道:“不过是深夜潜入姑娘闺房,趁人之危,窃取春宵是不是?”堂中所剩食客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