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停云一直觉得姓陆的小班长真的挺好用。他知道陆班长不可能对他没有怨气,不过年轻人多一点实践经验总是有害无益嘛。光是被记恨对他又没有什么实质性的伤害,他这么想着。深秋的午后十分宁谧,却也让人昏沉欲睡。办公室外的枫叶被吹落几片,地下火红色与枯黄色相互交叠,像一场野火滚过草坪,却未把草都烧尽,于是幸存者熬过深秋与严冬,春风吹又生。午休时间,顾停云靠在椅子上小憩。刚有一点睡意的时候,一小片指甲蓦地弹到了他的眼皮上。他睁开眼睛,面无表情地看着正在一旁翘着二郎腿剪指甲的朱文渝,太阳xue上一根青筋突突跳动着。“那边剪指甲的朱老师请节制一点,你指甲弹我脸上来了,还发黄的,带着点泥。”朱文渝停下手里的动作,抬头对上顾停云投过来的鄙夷的视线:“顾老师,你说话时候的态度能不能像你的长相那样,尽量温文尔雅一点?你倒是说说看,我一个教书的指甲里为啥会有泥啊?别性别歧视成吗?”“有泥,是因为朱老师凡事都喜欢亲力亲为嘛。”顾停云笑得颇有深意,“我一向重男轻女,你要说我性别歧视也不是没道理。”“顾老师,我要投诉你。”“请便。”两个人之间的电火花一触即发的时候,王老师正好端着盘水果进来。朱文渝想到他们办公室一共四个人,顾停云独独对他会用那种恶劣的语气说话,对其他两位态度和善得不是一点两点。有别人在办公室里那还好些,一旦他跟顾停云两个人独处,他受到的待遇就跟顾停云那帮苦逼学生似的。他兀自想得泛了一肚子的委屈,举着指甲剪就开始跟王老师抱怨:“王老师,我要……我要投诉姓顾的!”王老师耸耸肩:“向穷教师投诉没用。大家都一个阶层的,相煎何太急啊朱老师,跟他都多少年的室友了你还没习惯被他涮啊?”“王老师你不知道,有句话说得好,不想胖揍顾停云的室友不是好老师。”“我怎么没听说过?”“因为是我刚刚想出来的。”陆班长正抱着一叠A4纸站在办公室门口,心想303一帮祖国大花坛的辛勤好园丁又开始任凭空虚沸腾了。顾停云虽然嘴巴坏,脾气却不坏。他不会真跟你生气,他习惯把自己大部分的情绪都吞下去自己消化。在大多数人面前他能保持一副温和好脾气的样子,而一旦走进教室或者碰上认识多年的熟人,他的禀性就会暴露出来。朱文渝原先以为这是病,后来才知道是天性。他跟顾停云当了七年的室友,时间跟一个孩子从咿呀学语到背着书包上小学要花费的一样长。两个人本科四年是在同一所学校、同一个系、同一个寝室里度过的。读文学的总是偏爱师范,而N师大的口碑在全国相当不错,所以两个人考研都考到了N师大,然后,像是命中注定一般,又是同一个寝室。所以说只要缘分深,交情浅不了。读本科的时候,两个人的关系也是寝室里最铁的。朱文渝相当了解顾停云,这个人其实比较缺心眼,他表达对你的关心、认同、赞赏,甚至是喜爱的方式都是同一种,损你。确实是有这样一种人。在多数人面前都是一副谦恭有礼的样子,温温吞吞的,但总是给人一种疏离感,不会主动拉近与别人的关系,从不给别人添麻烦,也不会对别人有额外的好。而一旦你跟他建立起了深厚的感情,不管你碰上什么事,他会在第一时间出现在你身边,不安慰你,只设法帮你去解决问题。他从不口头上表达对你的关心,但他的细致入微简直到了让你感动的地步。相处久了你慢慢发现,他并不是凉薄,而是不擅长打交道,也不擅长表达感情,担心自己太贴近别人,会教人腻烦。顾停云也不是故意说刻薄话要惹人生气。实际上他跟人一对一讲话的时候会有点害羞,心肠软,只好把壳磨硬。感情已经深厚到了三天两头拌嘴也不会受到动摇的地步——一旦顾停云对于自己与某个人的关系产生这样的信心,他的说话方式就会不自觉地变成那个一点不温和的样子。朱文渝时不时就听顾停云讲话听得一肚子怨气,但来得快去得也快,没多久又会主动开腔跟顾停云闲扯上几句。事实上,很多时候他们还是能进行正常的交谈的。大二的时候,有两件事让朱文渝印象深刻。第一件,顾停云那天运气特别好,选什么课都中。室友看他选课水平神乎其技,就让他帮着把他们的也一并选了。顾停云分分钟把一个寝室四个人的选课全部都搞定,三个人对他仰慕得不行,跟在他屁股后面一个劲地道谢。顾停云脸红得快滴下血,一声没吭,直接出门打热水去了。另外一件。朱文渝有次打篮球把鞋底打脱落了,就打电话给顾停云让他把晒在阳台上的鞋子送过来,虽然估摸着鞋底还是湿的,但一时间也没其他办法。后来顾停云拿了一双他自己的运动鞋给朱文渝送了过去。朱文渝一穿,刚好合脚。球赛结束后,他问顾停云难道就不怕鞋子尺码不对吗,顾停云回答说,你跟我穿的不一直是一个码吗。就是那一次以后,朱文渝慢慢发现这个人的温情全藏在了一张刻毒的嘴巴下面。至于顾停云对学生那种无差别虐杀的法西斯式教育的根源,就值得深究了。朱文渝觉得那多半是跟某个姓沈的讲师学的,不过他还真不敢去向顾停云确认他的这个猜想。“别在那儿躺着了,起来吃苹果。”朱文渝盘着腿坐在躺椅上,用牙签插起一块苹果,拿在手里对着顾停云晃了晃。顾停云动也没动,光是张开嘴,定定地看着朱文渝。朱文渝无奈,只好走过去把一大块水分充足的苹果塞进了他的嘴巴里面。顾停云满足地嚼了几下,然后咽下去。“我听说下午电视台那边会有人来做采访,不知道是不是真的。”顾停云听到“电视台”三个字的时候一下子坐了起来。“采访?做新闻的那帮人?”“喂喂你干嘛这么激动?”朱文渝看着顾停云,像是在看一件十分滑稽的东西,“采访到文学院也是院长出面,你瞎急什么。”顾停云假装咳嗽了几声,然后又躺了下去,没再说话。第8章浮光掠影(一)时维露月,秋水潺缓。草木黄落,雁已南归。“那边小陈摄像机准备好,春深湖全景。“湖岸边成片的柳树抖擞着团团簇簇的金黄色,如火烧云一般,一直绵延向前。天空高远,蔚蓝如刚染过的布,好像轻轻一拧,就能拧出瓦蓝色的天然植物染料来。湖面明澈如镜,清晰地倒映出两岸垂柳参差着相互鞠躬的景象。几株柳树将柔软的枝条垂向湖面,点开几圈涟漪。黄叶辞了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