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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王家天天穿孝服,早给人收拾了,但王有容多年来穿着孝服招摇,王家人就像是瞧不见似的。王悦盯着他看了会儿,喝着药的动作也停了。王有容低头看了眼自己这孝服,对着王悦道:“我家人在北方大乱时都死光了,我父亲把我卖到了王家,他后来也死了。我听说他们是、”王有容压低了声音,“是乱臣贼子,我不敢去给他们收尸,又怕他们的冤魂回来找我,我就守孝意思一下得了,鬼神这种东西,宁可信其有。”王悦顿了会儿,皱眉问道:“你是何方人士?你老家在哪儿?”“我是琅玡人士。”王有容殷勤地笑了起来,“和世子是老乡。”王悦一脸好像恍然大悟的样子,缓缓地点了下头,“说起来,我都没怎么回过琅玡,上一回去还是祭祖,琅玡这地方如何?”王有容轻轻将药碗推到王悦面前,闻声一笑,开始了吹嘘:“琅玡富庶繁华,人杰地灵,男子个个儒雅有礼,女子个个知书达理,老幼相敬,官民融洽,举目望去皆是书生君子,谈笑间皆是家国热肠……”王悦看着那披麻戴孝口若悬河的文弱书生,望着他的眼神渐渐变了,他静静地听着,好像这琅玡还真是王有容说的这样子了。百姓安居乐业,万物欣欣向荣。王悦低着头轻轻笑了下,不知道自己在笑些什么。自古太平多粉饰啊。王悦养了小半个月的伤,才开始渐渐地停止吐血,脸上也多了些活人的血气。他捂着胸口坐在院子里晒着太阳,觉得自己真是个命大的人,怎么折腾都死不了,就这命,这上辈子得是积了多少德、行了多少善啊?王有容兴冲冲地拿着盒东西冲进来,“世子!”王悦抬头看去,人未到香气先滚了过来,他差点被呛住了,低着头轻轻咳了声,望着王有容道:“干什么呢?”王有容一脸狗腿样子,在王悦面前坐下了,“世子我跟你说个事你肯定高兴。”王有容看出王悦最近精神不太好,想尽了法子讨王悦欢心,王悦虽然捂着胸口每天感觉自己快死了,但还是要对着这位殷勤的下属强颜欢笑,并且表现出本世子真的很开心啊,然后哈哈哈哈。王悦看着一脸兴高采烈的王有容,知道自己又该装出被取悦到□□的样子了,他在王有容期待的目光下,问道:“什么事?”“世子上次让我找和谢陈郡有关的江东土木一事,有点眉目了。谢陈郡他这个人,没想到他还真的动过土木。”王有容一脸邀功地望着王悦,“不过不是宫殿阁楼,而是运河。”“运河?”“对,他当年负责修过一段运河,只修了一段,此事后来因为朝廷没钱不了了之,但是当年些工匠的稿纸还是留下来了,足足有半人高,这些年一直封在中书省的府库里,我去翻了一遍,发现里头有一张竟然是谢陈郡自己画的,风格很是特殊。”他抬手将盒子放在案上,替王悦打开了盖子,“世子过目。”王悦伸手拿起那张纸,缓缓地卷开了,他望着上头熟悉的东西,视线顿住了。王有容凑近了些,殷勤地笑道:“世子是找的这个吧?这下世子可还满意,世子你可不知道,这些日子我……”王悦忽然一口血吐了出来,他猛地伸手捂住了嘴,下一刻血疯狂地从指缝里溢出来。一句话没说完的王有容直接给看愣了,“世子!”王悦死死地抓着那图纸,眼睛慢慢猩红起来。真的是你。王悦红着眼盯着那张稿纸,像是要把那张纸给生吞了,他盯着那稿纸上绝对是现代制图风格的图案,浑身都在止不住地发抖。竟然真的是你。那为什么,装着不认识我?王悦低下头捂着嘴,在王有容惊惧的目光中,血从他的鼻子里涌了出来。大夫赶过来的时候,王有容都吓傻了,他卷着舌头话都说不清楚了,他也真的懵了,不是王悦说要让查的吗?怎么查着了非但不高兴还张口就吐血?那之前他也不知道会这样啊!王有容守在王悦床头盯着王悦,生怕王悦一口气没上来就过去了,王悦要真死了,那他……那他也太冤枉了吧?“世子?”王有容抓着王悦的手,“世子你没事吧?”一旁的大夫伸手将王有容一把拎了起来放在一旁,走上前来帮王悦施针止血。王有容坐在床头守着昏睡的王悦,仔细又低头琢磨了一下手里染着血的图纸,他看了会儿,没看出什么东西,奇怪的符号像是尺寸,虽说风格是一般图纸不大一样,但是看还是看得懂的,说白了,不过是张比较奇怪的稿纸罢了。王有容有些困惑。外头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淅淅沥沥地下起了雨,王有容放下图纸看了眼还在昏睡的王悦,起身给他将门窗关严实了,王家大夫在屏风外头守着,他走过去问了王悦的情况,问得挺仔细的,几位大夫抓着他的手千叮咛万嘱咐让他千万别再刺激王悦,王有容全程都在用力地点头。等王有容终于问清楚后,他转身绕过屏风,整个人顿时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床上空无一人。大街上下着雨,更夫提着灯撑着伞,匆匆忙忙地从街上跑过,敷衍地沿街喊了几声了事,打算早点回家钻被窝。他低声咒骂着这大雨,一抬头忽然发现街上站了个人,他下意识抬起灯笼照了下。王悦站在谢家外头,浑身都湿透了。他看了眼那更夫一眼。那更夫一眼就看见了惨白惨白的脸,还有鲜血似的朱红色衣衫,他猛地尖叫了一声往后退重重地摔在了雨中,“啊!”爬起来疯了一样跑了。王悦立在原地没有动,他看着面前紧闭的谢家大门,没有走上前去。前尘往事从眼前一一掠过,王悦站在夜雨中,一动不动地望着那谢家的大门,他已经没了知觉,也不觉得多冷,只是心里有些难受。为什么装作不认识他呢?一直跟着王悦的谢家剑侍望着那雨中孤零零立着的年轻世家公子,天色昏暗,那年轻人立在夜雨中,浑身散发出一股将死之人的气息,他什么都没说,可谁都看得出来那种绝望感,夜雨下得越来越大了,他脸上的血色被一点点冲淡。终于,一位青衣剑袖的剑侍转身离开,他冒雨翻入谢家,敲开了院子的门,“大公子在吗?”“大公子出去了。”剑侍微微一顿,没了声音。雨停的时候,街上空空荡荡,天亮了,大雨过后,天地间一片清明。王悦自己一个人回了王家,此时正躺在王家的院子里的矮榻上闭目养神,他浑身都湿透了,也懒得换衣裳,就这么窝在这儿睡了。院子里王有容正上蹿下跳地指挥侍者们煎药,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