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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怀风。大胤升平帝膝下单薄,只得两位皇子,长子封秦王,次子封楚王,因至今未册立储君,且楚王沈徽今年刚满十五,所以两位皇子都不曾出宫建府开衙,仍是居于大内之中。见楚王进来,众人忙屏声静气,齐齐跪地请安。沈徽没搭理一屋子内侍,容与余光瞥见他朝那幅画走去,站定后凝神看了一会儿,方才出言叫起。声音清淡中透着冷冽,如同金石敲击之音,听上去可以让人在盛夏时节顿生凉意。夏无庸赶上几步,陪笑道,“殿下驾到,臣未曾远迎,请殿下恕罪。您今儿来是有什么差使交办,臣听候您示下。”沈徽也不答言,只是环视四下,似乎在找什么人。半晌才悠悠一笑,“孤随便来逛逛,看看你新近又收了什么好东西,没成想听见你们争论这个,甭争了,这画是孤从云南带过来的。先不论是不是李成的,单就其笔墨风骨,也教如今的人望尘莫及。要说真伪和优劣比起来,原也没那么重要,冯本的兰亭序不也在武英殿收着么。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沈徽的意思,是暂且不提画的真伪,反正都颇具收藏价值,遑论还是他亲手带回来的。夏无庸顿时了悟,忙不迭点头称是。沈徽嗯了一声,忽问,“刚才说话的人是谁,站出来,让孤看看。”容与一怔,莫非他说的话竟被楚王听见了?他向来不生事也不出头,尤其在宫里贵人面前,从来都是躲得远远儿的,今天真是赶巧了,居然撞见了这位王爷。来不及细想,众人全都已经纷纷看向他,容与只好上前一步,按规矩垂首侍立。沈徽看了他一眼,单寒着一副嗓子,命他抬起头来。容与依言抬首,依旧垂着双目,这是宫里规矩,他不能与尊者有任何视线接触。沈徽转着手上的玉扳指,语气尚算温和,“你很懂画,在御用监供职多久了?”容与欠身,“回殿下,臣是都知监佥书,并不在御用监供职。”沈徽沉默了片刻,又问,“你叫什么名字?”声音比刚才似乎多了一些暖意。“臣叫林容与。”沈徽轻声一笑,转头冲夏无庸道,“还不记下,回头跟都知监讨过来,好儿多着呢。”夏无庸连连点头道是。沈徽也不再做停留,转身便走,快出殿门时,忽然顿住步子,扬声吩咐,“我正要寻倪云林的渔庄秋霁图,等他调了来,让他给我送过去。”言下之意,是真的要夏无庸调了容与来御用监。容与愣了一下,到底没把这话太当真。因传喜和他一贯交好,又时常叫他来御用监相看书画藏品,夏无庸对他早不陌生,自然也知道他名姓,饶是如此,也从没想过要将他人调去御用监。可见是打心眼里,并不想接收他。诚然,容与对采办、修缮古籍字画的工作多少有点向往,但不好贸然开口请求调职。宫里的升迁看似平常,内里都是暗藏玄机,他安静惯了,不想给自己和别人找麻烦。见此间事已了,容与便向掌印告辞。这会子夏无庸瞧他的眼神已大不一样,仿佛细细打量似的,把他从头到脚看了一个遛够。被这样的注目弄得有些局促,容与只好躬身再行一礼,却行着退了出去。之后许多天过去,容与依旧在都知监整理从前档案,庞杂的文案工作几乎让他忘记武英殿发生的事,直到上司——都知监掌印张修来找他,命他收拾东西,从明日起去御用监任职。容与依吩咐行事,心里禁不住有些雀跃,只是面上未曾表露出来。终是被调去御用监,最替他高兴的人便是传喜。他二人都是升平二十八年入宫,从小一起长大,那时节容与六岁,传喜只长他一岁。传喜性子机敏活络,很早就知道走夏无庸的路子,被选进号称有油水,又升迁快的御用监。之后很长一段时间,他常取笑容与不知上进,背靠高淳这棵大树,居然不懂为自己谋个前程,就这么窝在都知监做无人问津的小佥书。对于这类话题,容与只能报以一笑,他一直没想明白,作为一个内宫小太监,又是从异世穿越而来,只想平平淡淡过完这辈子的人,要所谓前途,所谓进取有什么意义。心如死水,所以缺乏目标,曾经万念俱灰,于是更加无欲无求。容与很清楚,这是他性格中甩不脱的桎梏。好在接触管理书画艺术品,还是一份让他能感到惬意舒心的工作。调来后的一天,夏无庸即让容与找出倪瓒的渔庄秋霁图来,吩咐将画送去重华宫呈敬给楚王殿下。刚巧有建福宫的内侍来传话,说秦王妃正要看道君皇帝的草书千字文,夏无庸便吩咐了容与一并送去。因和那内侍一道,他便选择先去了建福宫。建福宫是皇长子秦王沈彻的居所,沈彻年初刚刚与都御史赵循之女赵梓珊成婚。容与曾听都知监的人私下议论过,秦王与王妃的关系并不大好,至于原因,他那时听得颇为啼笑皆非,却是王爷嫌弃王妃容色不够倾城,尚不及身边几个服侍的小内侍。秦王私下好南风,这个传闻容与多少听过,却没想到不仅属实,而且很快就被他自己亲身验证了。一踏入建福宫,正瞧见沈彻在宫院中逗弄两只仙鹤。容与上前叩首请安,起身时,以飞快的速度扫了一眼秦王的脸。从前历次皇帝和皇子出行,他也曾伴驾随侍过,因隔得远,从没看清过秦王容貌。此刻纯粹因为好奇,做了这个僭越的举动,一瞥之下,已瞧清沈彻其人剑眉星目,生得很是俊俏。待要告退去扶辰殿王妃处送字帖,沈彻却忽然叫住了他。容与站在院中等候他吩咐,他却半晌都没说话,只顾喂食仙鹤,一壁回眸上下打量起容与。过了一会,沈彻才慢慢踱到他身边,直勾勾盯着他的脸,闲闲笑道,“跟我过来,我有话问你。”转身进了建福宫中的西配殿,容与连忙跟上去。进得殿内,沈彻命他将殿门关上。容与暗道一句古怪,但王爷钧旨,他只能听命行事。转过身,便听沈彻叫他抬起头来。容与依言抬首,始终目视地下,不敢再有丝毫逾矩。但余光仍能瞥见,沈彻在仔细端详他,半晌笑问,“今年多大了?叫什么名字?”容与欠身应道,“回殿下话,臣今年十六,叫林容与。”“名字不错,和你的人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