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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苏州织造局,二爷看那巷口,写着太监弄的就是了,弄堂里有座玄妙观,是西晋时就有的道观。”作为帝王,沈徽对佛道素来没有特别偏好,不过是闲来到处走走,策马行至观前,发觉不算大的一座道观香火极盛,一时倒也有些惊讶。两人入内,信步往正殿方向去,因着玄妙观距离苏州织造局不远,一路上总能见到几个身着少监服制的宦臣。容与看他们举止悠闲,全不似宫里内侍那般,个个低头哈腰谦卑恭谨,不免又在心里感慨,外埠的生活委实比京里要自在的多。正胡思乱想着,忽听前头两个年轻少监一边走,一边闲聊起来。“听说咱们头儿新来第一天求的是个中签,可他还挺高兴,直说玄妙观的签儿灵验,你知不知道,那签文里头到底说了什么?”“这你就不懂了,别看只是中签,关键还得看问什么。他呀,问的分明是财。我记得有两句像是谋望一般音信好,高人自送岭头来。这便是财运好的意思了,要说他这辈子,顶到头儿就是个提督织造,京里司礼监可没他的位置,人家心里门儿清,这一任,原就是指着发财来的。”“怪不得他见天儿那么乐呵,你瞧瞧人家多会巴结,之前不过是南京御马监的闲散秉笔,怎么就弄了这个肥缺呢。要不咱俩也去求一支,看看什么时候能爬到司利监,混个掌印做做。”“嚯,你倒真敢想,那位子可是人家林钦差的,”说话的人拖长了声,却又掩住口,四下望了望,见身后沈徽、容与只作认真看路,便不在意的接着道,“你没听神帛堂的老吴上月从京里回来,说现如今皇上极宠那位林掌印,举凡折子全都得过他的眼不说,还让他从司礼监衙门搬去了乾清门住,知道这是什么意思?那可是垮一步,就进了乾清宫。”“嗳呦呦,我说你小子这脑袋里琢磨得都是些什么?”“什么我琢磨,咱俩琢磨的,不都差不离么……”说着发出一阵窃笑,容与听得出他们话里的意思,不觉又好气又好笑,碍着沈徽在旁边也不好表露情绪,等人走远了,才低声道,“二爷别生气,底下人嘴碎也是有的。回头小的叫人查出来姓氏名谁,再好好立立规矩就是。”沈徽哼了一声,优哉游哉走到一个石凳前,容与知他要坐,忙取了帕子擦拭干净。待他坐定,听他开口问,“这样的话,你从前听过没有?”旋即正色道,“早该立些规矩,如今你自己听着,可有觉得气愤?”容与方才还真有那么点气血上涌,现在业已平复,转念想想,更觉得无谓生闲气,伴在领导身边,势必会遭人闲话,于是低低笑道,“小的原本无甚功劳,蒙二爷抬举,难免众人心头不服,要诟病也在情理之中。”“你倒大度,不知道的说你脾气好,知道的,”沈徽淡笑着看他,“是你其实根本都不在乎,也不知这世上,有什么是你真正在乎的。”容与微微一哂,他是活了两辈子的人,在生死大限面前,是非荣辱皆可化作浮云,更别说是名声了,只不过这话没法细说,也只能低头沉默不语。沈徽微微扬着脸,端详面前垂下眼帘的人,明净白皙的皮肤被夕阳余晖一照,笼上了盈盈金光,更衬得面颊清软柔脆,仿佛一碰就会破碎。明明是精致纤美的,偏偏一颗心却很刚强,不畏物议,无谓得失,说他不在乎,可又能艰辞不受扬州府上下官吏跪拜,定要还礼回去。这般坚持自不是为沽名钓誉,他是为他着想——可就是这样,却还要嘴硬,不肯承认割舍不下他。无论是御下,还是笼络人心,都需拿捏住对方的短处,了解对方的欲望。可面前的人却总是让他有种无力感,一而再再而三,也试不出他想要什么,究竟在意些什么。初时不信,后来不解,到现在却是好奇,又兼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欣赏。心无旁骛,只做自己觉得对的事——报答他的恩义,或许自己,还真就是他唯一在意的人?一个君主能得这样忠诚的下属,本该觉得满意才对。可他却犹有不足,总是想打破对方过于平静的表象,看着他崩溃、挣扎、彷徨、不知所措,似乎只有这样,他才觉得他是个生动、有血有rou的人。沈徽忖度着自己大约是魔怔了,摇头笑笑,站起身道,“才刚那二人说这里的签灵,你陪我去看看,灵不灵一问就知。”容与道好,跟着他穿过正殿,果然见稍间门前设了求签问卦的摊子。一个昏昏欲睡的胖道士坐在桌子后头,好容易应付完一对母女,正要打个哈欠,却见迎面又走来两个人。看穿着就知道是对主仆,只是难得的,主人丰神俊朗,眉宇间傲岸天成,仆人虽看着年轻,却也有极清俊的一副好相貌,尤其那目光宁静平和,如秋水流殇,通透而又温柔。解了一天签的道士神情一振,听那俊美的主人问,“你的签很灵?”道士眨眨眼,“本观乃是老君修炼道场,更有三清坐镇,这位爷您说灵不灵呢?”沈徽笑了下,转头吩咐容与,“去抽一支来。”容与算到他会这么要求,签灵不灵,他自不会亲身去验证,必是要应在自己身上才行。刚想道是,忽然间莫名起了一点狭促,他轻声说,“您既相信灵验,做什么不自己求?”禁不住一笑,他再道,“小的没什么好求,反正这辈子都跟着您了,只要您运道好,小的自然就差不了。”沈徽蹙起眉,“如此啰嗦,我偏要看看,你这辈子有没有升官发财的好命。”已经都做到太监头了,再往上可还有什么官再升,容与听得好笑,却也知道玩笑开两句可以,不能太过,于是规规矩矩说了声是。取过签筒略略摇了一下,随意从中抽出一支,递给了一旁解签的道士。那道士看着签文,又看看他,有点犹豫,“施主想问什么?”容与略一迟疑,总不能真问升官发财吧,他对这个毫无兴趣,那么有兴趣的,该是这辈子能否善终?可这话当着沈徽,他也不敢贸然说出口。沈徽一旁道,“就问前程,我这个小仆,日后说不准是要下场入仕的。”容与无奈的瞥他一眼,却见那道士半晌也不答话,眉头拧成一个疙瘩,索性笑道,“是下下签吧,不如道长将签给我家少爷,我们自己看就是了。”那道士扬手道,慢条斯理的说,“此签的确是下下签,且无论问什么,结果都不大好,你自己一看便知。”容与接过签,看那上面写着: